閻月低低地笑了起來,「你的個性真不可愛。」她簡直就是一株渾身帶刺的玫瑰,沾惹她只會讓自身得到輕薄後的刺痛。
「謝謝你的贊美。」凌艾荷暗自地咬了咬牙。他說得沒錯,她的個性的確是不可愛,但為何在听過他人說上數百遍以後,她仍沒感覺,而從他嘴里講出來的相同話語卻讓她覺得心里特別的奇怪?一抹陌生而又不熟悉的酸楚……她抑下想搖頭的沖動。算了,她管他干什麼?他和那些中傷她的人無異,更何況她從見到他到現在也沒幾個鐘頭的時間。
「見鬼的!十三,要我說幾遍你才懂?」
***
隱約的光線透過他修長的指隙,但她仍被他蒙著眼楮,凌艾荷不動聲色地任那個大嗓門的閻羅王聲音貫穿她的耳朵,她難以自抑地蹙了蹙眉頭,承受耳膜被震破前陣陣發疼的耳鳴。
閻月總算放開了他的手,一瞬間凌艾荷似乎不能適應突來光線地閉上眼楮,等待她的雙眼能緩緩地承受刺痛的光芒。
閻月淡淡地扯了扯唇,「我想我們溝通的語言很相似,應該沒有問題。」
在他眼前看似平凡的中年男人暴跳如雷的模樣映進了凌艾荷的眼瞳,她略微錯愕地眨了眨眼,確信自己沒有看錯。聲音的確是從這個平凡無奇的男人嘴里傳出來的,但他……好像跟自己想像的不太一樣吧?普通的西裝、普通的長相、普通的發型……幾乎是在街上看過一眼就會忘掉的平凡上班族,怎麼會是……
既然是閻王,人間廟宇供奉的神像和過往所有書中的描述,都說他是個齜牙咧嘴、目如銅鈴、滿嘴胡碴的彪形大漢,而且一定要穿上古代的官服,方能彰顯他在地府的尊貴地位,但怎麼……凌艾荷愈想愈奇怪,目光流露出狐疑的神色。
「那這女人該死的是怎麼回事?她還沒死!」閻王還不明白他身分的真實性已經被人懷疑了,他瞪著閻月,光潔的下顎倘若有胡子,八成會被吹上天,「你居然帶沒死的人進冥界!你……」
「她決心要死,帶她來參觀又何妨?」閻月的語調依舊優閑。在黑袍下的手略微一翻,幾個隱約散發著不同顏色的發光體在他掌心運轉著,似乎想逃離他的掌握,卻又受限地離不開他的手掌心,「這今天的工作量,除了這一個,」他指了指身邊的凌艾荷,「其他的魂魄全都帶回來了。」
「地府不是觀光勝地!我說過魂魄不可以少帶,但沒說可以多帶一個回來!「閻王望了望凌艾荷。
此時她才突然發覺閻王的眼楮也是冰綠色的,相同的冰綠色眸子直瞅著她,方可從眸子中的威嚴確定他不是個平凡的人。
「你怎麼死的?出車禍?還是自殺?」閻王暗忖著,這女人看起來不是短命相,況且形體仍在,可見她在人間的生命還沒結束。天殺的!十三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干什麼?
凌艾荷抽了抽嘴角,突然發覺自己有股想笑的沖動。閻王問話的方式讓她想起在某些聚會上的名女人開口問她香水是在哪買的?是CD的還是蘭蔻?只是相同的問法套到她的死因上更顯得可笑;恍若陰間的人談論的方式和陽間相仿,只不過不同是死前死後的問題。她咽下快沖到喉頭的笑聲,勉強簡潔地給他個答案,「跳樓。」
「幾層?」閻王不放棄地追問,心里暗想著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既然是跳樓,居然還跳不死,可見她跳的樓層肯定不高,真是有勇無謀的女人!
完了,她更想笑了,這種問法又跟她剛才想的不謀而合了嘛!通常問完廠牌後的另一個問題就是「多少錢?」而她現在要回答的是……「跳了多少樓?」凌艾荷僵硬地將嘴角往下撇,以免自己真的會因自己不符場合的突發幽默爆笑出聲,「十九層。」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壓抑而有些顫抖,心里暗自希望他別再多問下去了,倘若他真加上諸如「後不後悔?」之類的,恐怕她就忍不住了。
「後不後悔?」他想錯了,十九層竟然還跳不死?這女人的命真是大,既然還有生存的希望,經過靈體月兌離的痛苦後,她總該明白自殺是種很笨的行為吧?
凌艾荷果不其然地爆笑出聲,一發不可收拾,她突如其來的笑聲揚過四周,清脆宛如銀鈴般悅耳,兩個男人不夠而同地蹙起眉頭,神情如出一轍。
「十三,你把她從人間的精神病院帶過來的?」閻王澀澀地問道。這個女人到底在笑什麼?他可不覺得他所問的問題很好笑,若非她精神上有問題,要不然她干麼笑得那麼高興?
「我不認為人間的精神病院會蓋到十幾層樓,好方便逃月兌的病人跳樓。」閻月對她的反應也很是驚訝,她在之前都還好好的,甚至令人感覺她是個冷血嚴肅的女人,怎麼這會兒她笑得如同孩童般的天真?如此平凡普通的問題,她為何笑得那麼開心,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他瞅著發笑不已的凌艾荷,半是納悶,半是被她的笑容吸引,雖然她笑得亂沒氣質一把的,但她笑起來的確比較好看。
「到底有什麼好笑的?」見她笑不可抑,閻王有種被人輕視的惱火,從沒有人敢對他這麼沒大沒小,除了她這種不知大難臨頭的呆子。
「沒——事。」凌艾荷用手捂住嘴,拼命地抑下笑意。老天,她怎麼會在這種時候那麼失態?眼看著她就要把兩個她似乎惹不起的男人給惹火了。
閻王開始考慮先把這個女人丟到十八層地獄的最底層,干脆讓她永世不得超生,既然她那麼愛發笑,就讓她在地獄的最下層笑上一輩子算了,「听到我的問話是件很好笑的事嗎?」
凌艾荷仍舊笑得停不下來,然而她的愉悅似乎感染了閻月的心情,他仍對她的發噱百思不得其解,但她的笑顏……確實賞心悅目,軟化了她臉上僵硬嚴肅的線條,顯得更……有了一點生氣。他望了望氣得兩個眼楮開始瞪成湯圓狀的閻王,魅人的嗓音有自覺地也多了份溫和,「老爹,她的思考邏輯不是尋常人能夠理解的,就連我也是相同。你犯不著為她奇怪的舉止發怒,她總能做出令人訝異的行為。」
「老……咳,爹?」笑得過頭一不小心口水跑錯了管,凌艾荷嗆咳了幾聲,抬起略微驚訝的眸子,對上兩雙相同冰綠色的眼瞳,一只盈滿怒氣,另一雙卻飽含著看熱鬧的眼光和她所不能理解的深沉。他和眼前「听說是閻王」的中年男人,兩個人是父子?這就是他所謂能有「特權」的理由?
「很驚訝嗎?以我私下的觀察我還以為你會在我說出之前,就發覺這層關系。」總算看到她有點常人的反應了,閻月不禁笑了笑。
平常的她當然會分得出來,兩雙如此相似的冰綠色眼瞳,但他和閻王的長相似乎有著天地般的差異,應該看起來十分不凡的閻王長得簡直令人無法注意到他的存在;而他的兒子閻月,卻無論在人間或冥界,絕對無法隱藏他的特別。
一個看似平凡的閻王老爹,加上一個不平凡的勾魂使者兒子?凌艾荷哇咕地悶聲竊笑,「原來不是只有人間才盛行‘家族企業’。」
「十三,我怎麼有種錯覺,覺得這個女人在挖苦我?」閻王敏感地嗅出一抹不對勁,但他又不能理解這個怪女人到底在干什麼,只好向一旁的兒子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