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雞和鵝不也有翅膀,那為什麼它們不能飛?」
江平語塞,長這麼大,倒還沒想過這麼深奧的道理,這一問不禁使他仰頭苦思。對呀,為什麼鳥會飛?
就這樣,兩人佇立在樹陰下,雙雙仰起頭思索著答案。
「我想鳥的翅膀構造一定不同于雞鵝。」晨星第一個出聲,腦中浮現凌亂的片段印象。
「嗯!」江平無法反對,因為看起來的確相差甚多,一個大得多,一個小得多。
「而鳥的……骨架一定也較雞鵝輕盈,說不定它們的骨頭是中空的。」
「或許。」這還有待查證,他想。
「白努利定律。」她突兀地說道,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說。
「白努力?」那不是白做工,一事無成,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意思嗎?但後面那定律二字如何解釋?「那是什麼?」他小心地問。
晨星的額頭滲出冷汗,神智也似在恍惚中,「當風在凸出的平面上運動時,風速增快,致使壓力變小,進而形成浮力,使物體可以在空中……」她輕喃。
「你從哪兒听來這謬論的?」江平不悅地打斷,無法接受這前所未聞的理論。
「羅森博士,一年級流體力學,索德學院……」
啾!
一聲鳥的驚鳴隨之響起。
這一驟變驚醒了失神的晨星,她凝神一看,一只麻雀正往地上掉去。
「不要。」她驚慌地一叫,說也奇怪,那雀兒竟不再急速地下墜,反似輕盈的鴻毛般緩緩地飄落地面。
江平看傻了。
但晨星卻急急奔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將它捧了起來。
一陣腳步聲急促地響起,是兩個幼童往這兒奔來,口中還興奮地問︰「大少爺,你有沒有看到我們剛射下來的麻雀?」還沒說完,就已經看到晨星正捧著他們的獵物,「大少女乃女乃?」他們往她走去。
「等一下。」江平擋住他們,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子拋給他們,「那只麻雀,我買下了,你們到別處玩吧!」
面露喜色的幼童立刻點頭,「好!」又恍如一陣風地走了。
江平來到晨星面前蹲下,不忍地目睹到她梨花帶淚的臉龐。
「別難過了,嗯!」他輕聲安慰,在看到晨星的手上沾了雀鳥的血漬時,不自禁地擰了一下眉頭。
「它不動也不叫,全身冷冰冰的。」她傷心地泣訴。
「它死了。」他拍拍她的肩,想要勸她節哀。
「它為什麼得死?」她悲憤地抬起臉,「就因為它不是人類,沒有人類的智慧嗎?」
「這……」他也說不出來,就他認為,她說的一點也沒錯。
「但生命是平等的,」她大吼,「一樣是由細胞一個個構築,同樣有各種生命現象,人類為什麼如此妄自菲薄,這不公平……」她心碎地嘶喊。
一陣大風突兀地襲來,卷起了滿地落葉向他們擊打過來。
江平下意識地緊擁嬌妻想要保護她,但懷中卻迸出一縷白光,他不自禁地低下頭,卻愕然地目睹那雀兒的腳抽動了幾下,眼楮緩緩睜開了。
「它活了。」晨星驚喜地歡呼,也就在此時,那股強風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惟一留下的存證是卷到半空中的枯葉恍似飛雪般的飄下。
江平瞠目結舌地瞪著晨星手中復活的鳥雀,只見那鳥雀站了起來,伸伸右翼,再張張左翼,接著全身打了個哆嗦,再接著朝晨星發出啾啾的鳴叫。
「它活了,它沒死,明生,你看。」晨星獻寶似的將麻雀往他面前一擺。
江平駭然地往後傾身,仍不明白剛剛發生的一切是怎麼回事。
「是你弄的?」他問,問了後才覺得自己問得好蠢。
若是她弄的,又如何?她會承認嗎?
「什麼?」她偏著頭,「我弄了什麼?」
「是你讓這鳥復活的?」不管了,干脆就問到底吧!
「怎麼可能。」晨星一笑置之,並伸手想要去輕撫那雀兒柔順的羽毛。
豈料那雀兒驚鳴一聲,立刻振著雙翅撲撲地飛走了。
「它回家了。」晨星凝視著,語氣里隱含著羨慕。
為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江平心中浮現著這些問題。他不願也不想去相信他的妻子會擁有如此法力,甚至……可能是某種牲畜所幻化的精怪……不,不能想。他用力地甩著頭。
他的妻子是純真、潔白且善良的仙女,絕對絕對不會是怪,不會是妖。
「晨星。」他嚴肅地呼喚。
「嗯?」晨星回過頭,唇邊帶著飄逸的笑意。
江平吞了吞口水,「晨星,這世上每一種東西都會有形體消滅的時候,這是天命,你不能違反天命去延續一個生命。」這並不表示他已經認定一切是晨星所為,這只是個教誨,一個根基本的常識。他如此說服自己。
「我有嗎?」晨星露出明顯的疑惑。
「不管有沒有,你一定要記住,知道嗎?」他強調。
晨星順從地點頭,「知道了。」
江平輕嘆口氣,暗自下了一個決定——一定要把剛剛的一切忘光。是的,剛剛什麼也沒發生。
※※※
太陽西下,又已是傍晚時分。
巍巍的江府迅速地閃出燈火,尤以大廳和膳房最為明亮。這其中,忙碌的僕人正來來往往地穿梭著,急欲點綴餐桌上的珍酒佳肴。
晚膳,是一家人的團聚時光,除非遠游,否則江家人一定要在一起進晚膳。
這是江家戶長也是廣東學政江俊一直堅持的。所以,這也是江家長久以來的傳統。
但,對晨星而言卻是陌生的。
只見她進了門,立刻歡呼︰「好棒,好豐盛的菜色。」馬上領先眾人坐了下來,不巧正坐在江俊的大位上。
瞬時整個大廳靜謐了。
只听得晨星大口的咬嚼聲。
「你們為什麼不坐下來吃呢?」晨星無邪地睨著他們,又意猶未盡地夾了口菜入口,「這菜可真好吃,你們不餓嗎?」
「晨星?」江平臉色發白地到她身邊,「趕快起來,你坐到爹的位置了。」
晨星慌張地站起,凝脂的肌膚有羞赧的潮紅,「對……對不起。」她迅速遠離,「爹,你請坐,請坐。」晨星頻頻點頭致歉。
「沒教養的野人喲!」江采荷鄙夷地冷哼。
「那罵人野人的又是什麼?」江英笑謔地瞧著妹子。
「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江采荷立刻忿忿地往他腳上一踩。
江英及時縮回腳,「君子動口不動手,再說你也沒動口的必要,爹都不說話了,你這個做女兒的哪有置喙的余地?」
江采荷轉頭瞧去,確實,爹竟然是含笑入座。
「表姐,」她拉了拉應瑞蓮,「你不氣嗎?憑她那種貨色,哪值得受如此寵愛。」她耳語道。
「不會多久的。」應瑞蓮冰冷地低語,「現在對她好,是因為同情她,不會有人能長久忍受她那呆樣……」
「你們說什麼?」江英豎著耳朵湊了過來。
「說表哥你是個專門欺負妹子的閑人。」應瑞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竟然會贊我‘賢’?」江英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你們還不快過來坐好。」江俊沉聲地喝道。
「好。」江英隨口應道,並趁機在兩人面前淘氣地眨眨雙眼。
「死萌生,將來我一定會讓你無法萌發。」應瑞蓮咬牙在他身後啐語。
※※※
接下來的用餐是窒悶且沉默的。
心懷愧疚的晨星深怕自己率直的言行又造成了某種不當,于是她緊閉雙唇,正襟危坐,江平吃什麼,她就跟著吃什麼,瞧見同桌的江采荷她們吃得小口,她就學著人家小口地吃。
這一幕瞧在江平眼里,心也著實為她發疼,為了打破這僵局,他傾身向旁坐的她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