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無央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說得有錯嗎?」
「听來是挺有道理的。」他笑著說。
「如果你在那兒,可要讓師伯罵了,她會罵你道心不堅定,讓這歪理給混淆了。」她蹙著眉心。「不管我怎麼說,師伯都罵我怨我,說這些歪理把師妹們唬得一愣一愣的,以後可怎麼得了,不管我做了什麼錯事,師父總會為我說話,可我沒有好好珍惜,老是做些讓她傷心的事……」
「惠良師太明白你本性不壞……」
「師父錯了,我本性很壞的。」她嘆氣。「有些事我不是存心做的,是壞脾氣上來了,才犯的錯,但還有很多事,我是故意的,剛到水月庵的時候,我常半夜里胡亂地敲鐘,把她們全給吵醒,還在湯菜里偷放肉末,把蟲子趕進師姊的房間,想瞧她會不會殺生……還有很多頑劣的事,說也說不完,她們武功不如我,拿我沒辦法,只能任我胡鬧,如果那時我乖乖地听話,說不定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你不需自責,人是不可能知道往後會怎樣的,所以只能以現在覺得最好的方式過日子。」
她扯了下嘴角。「沒想到你也會說大道理。」
他微微一笑。「比起惠良師太,我的道行大概差遠了。」
「這幾天我常想,如果能早一點遇到師父就好了……」
他模了下她低垂的頭。「別這樣想,過去的事是沒辦法改變的。」
她沉默地走著,他也沒有催逼,只是安靜地在一旁,如果她想說他就听,她若緊閉雙唇他也不想強逼,來日方長,他提醒自己要有耐性,今晚她肯開口談論自己,對他已足夠了。
到了房門口後,她才又開口。「我累了,你也回去吧!別再鬼鬼祟祟地待在我房里。」她現在連罵都懶了。
「你這樣子我放不下心。」
她勉強勾起笑。「有什麼不放心的?」
他抬起她的下巴。「瞧,這樣你也不發火?」
「你這人真怪。」她揮開他的手。「我生氣你才舒服嗎?」
他勾起笑。「不煩你了,好好睡一覺。」
「嗯。」她點個頭,見他轉身要走,卻又忍不住叫住他。「洛無央。」
「怎麼?」
「那個人……我不想再看到。」
「茗茗?」
她點頭。「她以前不叫這名字的。」
「我明天就讓他們走。」他說。「其實不用我趕,我大哥這一鬧,他們這會兒說不定就夾著尾巴逃了。」
「你變得這樣好說話,我倒不習慣了。」
「你這小泵娘還真難伺候。」他揚起眉,輕拍了下她的頭。「奸了,快進去吧!」
她推門而入,背對著他將門闔上,听著他遠去的足音,她壓下喚住他的沖動,疲憊地換下一身濕衣,鑽進薄被內,卻怎樣也無法入睡。
師父她們現在不知過得好嗎?師妹們是不是一樣頑皮……
不行,她不能再想這些,她得想點別的事,念經好了……忽然一陣樂音徐緩入耳,她的眉頭舒朗開,他又在吹簫嗎?
他到底有沒有回去換衣裳,不怕受寒嗎?
想起身去問個究竟,可身體卻累得動彈不得,朦朧中一只手覆上她的眼皮,涼涼的讓人心安。
「頭發還濕著呢!」
丙然是他的聲音,月影輕嘆口氣,雖然他有時很討人厭,可是跟他在一起卻很安心。
當他要抽開手時,她反射地抓住他的衣袖,他的手又回到她臉上,輕撫她的眉眼。
「作惡夢嗎?不用擔心,我會在這兒陪你……」
月影在他溫柔的聲音中,沉入夢鄉,過去的惡夢沒有再來糾纏她。
第七章
雨下到第二天還沒休止的跡象,昏沉地睡到中午,月影才懶懶地起床盥洗,因為不知要做什麼,所以先把早課做了一遍後,隨手抽了一本佛經開始研讀。
揚雪進來時,她已發呆了好一會兒。
「該用膳了。」
月影回過神。「我不是說過不用特地幫我拿過來嗎?餓了我自然會去廚房。」
揚雪微笑道︰「三少爺說若是不盯著的話,一天進不到十粒米,那姑娘早晚要餓死。」
「他又在胡說八道了。」月影擰著眉頭。
揚雪將漆案上的菜肴端到桌上。「少爺是擔心你,怕你餓著,我要廚房做些清淡的東西,你吃吃合不合胃口。」
「我不挑食。」她坐下來,夾了片冰鎮蓮藕,忽然想到件事。「昨晚你們為什麼要扮鬼嚇人!」
「太少爺覺得悶,所以找些事做。」她微笑地說。「姑娘不須放在心上,這家子都是這樣任性妄為的,姑娘應該能懂。」
「我為什麼會懂?」
揚雪仍是盈盈地笑著。「因為姑娘也是這樣的人,不是嗎?」
月影愣了下。「我跟他們才不一樣,尤其是那個洛天尋,我說你也應該爭氣些,別讓他牽著鼻子走。」
「小的記住了。」她也沒爭辯,仍是帶著笑。
「你不用在我面前說什麼小的、奴婢之類的,我又不是你主子。」
「是,記住了。」揚雪順著她的意。
「你賣身賣了多少銀兩,我替你贖身。」月影豪氣地問。
「是終身契,不能贖身的。」
「哪有這等不公平的事。」月影冷下臉。「我替你說去……」
「不用了,我也沒想過要贖身。」她笑著說。
「為什麼?」月影無法理解地皺起眉頭。
揚雪笑而不語,月影忽然想起洛無央要她別插手洛天尋與揚雪的事。
「他對你好嗎?」她追問。
「有好的時候也有不好的時候。」
月影扒了一口飯,對于她的說法有些不置可否。「你這樣說太取巧了。」
「那……三少爺對你好不好呢?」
「當然不好。」她反射地回答,可眉頭隨即擰下。「一開始……有點不好,後來……」
想到昨晚入睡前他溫柔的話語,她的頰面染了一層粉紅。
「怎麼了?」見她神色不對,揚雪出聲詢問。
「沒有。」月影尷尬地扒了好幾口飯,轉開話題。「昨晚那些客人……」
「他們用完午膳就會離去。」
月影點點頭,沒說什麼。
「我還有事得先去忙,一會兒我再過來收拾碗筷……」
「不用了,我自己會拿到廚房。」月影說道。
揚雪微笑。「那就麻煩你了。」她福了,往門口走。
「揚雪。」
她回頭看著月影。「是。」
「你……」月影想了下該怎麼說︰「發過脾氣嗎?」
她訝異了下,隨即道︰「自然發過。」
「你呢,讓我想到圓信,老是這樣笑笑的。」
「你不喜歡這樣?」
「也不是。」月影放下碗筷。「你們都這樣笑笑的,可是我討厭圓信,但不討厭你。」
「為什麼?」揚雪感興趣地問。
「因為師伯老是要我跟圓信學,我听了不舒服。」她頓了下,又道︰「那……你告訴我,怎麼樣才能像你這樣?」
揚雪笑出聲。「人說性子一半是打娘胎帶來的,一半是環境造成,要改並非易事。」
「我想也是。」
見她有些失望,揚雪連忙道︰「其實也不需要改,我覺得你並不難相處,這樣好嗎,我現在有點事,晚點再過來跟你聊聊天……」
「不用了,我只是隨口……」
「可是我很想跟你多認識。」揚雪微笑。「不過如果會打擾到你的話……」
「這倒不會,我閑得很。」
「那好,我晚點過來。」揚雪淺笑著走了出去。
月影拿起碗筷,繼續用膳,想著她方才說的話「我很想跟你多認識」,這是她的真心話嗎?
她自己又不是好相處的人,為什麼揚雪想多認識她……算了,還是別胡思亂想,她一個人想破腦袋也想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