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擔心。」翟炯儀喃念一聲。「談何容易?」他不敢相信她來了又走,連招呼都懶得跟他打。
他從沒遇過如此倔強又一意孤行的女人,他當然明白她這麼做是不想牽連舒綾、樂樂甚至是縣衙里所有她認識的人。他不意外她搬出去的決定,只是沒想到她做決定前竟不與他商量,甚至做了決定後也不知會他一聲,反而托人來通知他。
自明基出事後,他已暗中派人保護她,所以毋需擔心她的安危,只是他的心就是靜不下來。他睜開眼楮,拿起桌上的笛子,無意識地在手上轉動,片刻後,他終于屈服在自己的意念下,前往鏡湖居。
雀兒坐在桌邊打盹,當敲門聲響起時,她疲憊地睜開雙眼,緩慢地走到門口,拉開木閂,打開門。
「妳連問都沒問是誰就開門?」
雀兒故意忽略他惱怒的語氣,淡淡說道︰「他不會毫無預警地一進來就捅我一刀的。」
他走進屋內,說道︰「不要自以為了解犯人,他們有時會做出讓妳意想不到的事。」
「我了解他,大人,就算他要殺我,他也會先與我較勁後才動手。」她走回桌邊坐下。
他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率先環顧了房間的陳設,並走到其中一扇窗前,望著底下的鏡湖。湖面上有許多來往的船只,甚至能听到有人彈奏琵琶與唱曲兒的聲音,當他回頭時,發現她支著頭打盹。
他揚起嘴角,回過頭望著天際燦爛的雲彩,直到室內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後,他才離開窗邊,在雀兒身邊坐下。他注視她秀麗的臉龐與優美的皓頸,听著她平穩的呼吸聲,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笑容,黑眸滿是柔情。
當她醒來時,天色已完全暗下,她在打了個呵欠後,才警覺到自己趴在桌上睡著了。
「大人?」她猛然想起翟炯儀來找她。
「我在這兒。」
她立刻轉向左手邊。「我……大人怎麼不叫醒我?」她的聲音滿是困窘。
他微微一笑,點上蠟燭後才道︰「妳需要休息。」她能在他身邊睡著,他很高興,這表示她很信任他。
「我睡了多久?」一想到他一直在身邊看她,雙頰不禁熱燙起來。
「大概一柱香的時間。」
「我睡了這麼久?」她驚呼一聲。
「不久。」他搖頭。「妳這陣子都沒睡好。」他本來想抱她到床鋪去,可擔心他一有動作她便會醒來,這才作罷。
「我還撐得住。」她簡短地說了句,雙目低垂。「不知大人來找我有什麼事?」
「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就搬到這兒來?」
她低頭,不發一語。
「說話。」
「我有請高捕快轉告大人。」
「為什麼不當面告訴我?」
她嘆口氣。「我不知道,大人……我……」她整理一下思緒後才道︰「我只是覺得這樣比較好,我是說我們應該保持一些距離。」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他為什麼要在駱大人面前說她與明基是姊弟而不是夫妻,他這樣說只是不想讓事情更復雜,還是他早就知道他們不是夫妻。如果他早知道了,為何從沒問過她?
「為什麼要保持距離?」他又問。
「大人明知道……」她頓住話語。「大人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她低語。
他勾起嘴角。「雀兒……」
她不安地站起身,想離開他到窗邊去。
他立刻道︰「坐下,我有話跟妳說。」
她嘆口氣,只得又坐下來。
「我們先談公事。」
她無語地喟嘆一聲,那表示談完公事還有私事?
「要抓到袁修儒有很多方法,沒必要拿自己當餌,我們甚至可以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找一個身材與妳相仿的姑娘假扮妳,將他引出--」
「我要親自抓他。」她搖頭否決他的建議。「請您相信我,大人,我不會有危險的。」
「雀兒--」
「我不是逞強,我會做好防範的。」她示意他不用擔心。
「如果他襲擊妳--」
「他不會襲擊我,」她立刻道。「他喜歡跟我較勁腦筋。」
見她一臉堅決,他知道不可能說服她,頂多只能在她身邊做一些部署。「這件事我還是希望妳能听我的。」
「這是我的仇,我必須親自報。」她依然堅決,袁修儒沒有直接殺死明基不是因為他還存有一絲良知,而是他想慢慢折磨她,他對自己太有自信了,他相信他隨時都能要明基的性命,所以不需急在一時,這是一年前,他將明基關在洞中引她去解救時說的話,那時他以為他能將她手到擒來,可他太小看她了。她假裝慌張地掉入他的陷阱,而後用計將他擒住,這次她一樣能再將他繩之以法。
翟炯儀能夠明白她的心情,也想讓她放手去做,只是仍不免擔心她受到傷害,這種心情實在矛盾。
「我不希望妳受到任何傷害。」他盯著她的雙眸,他不是看輕她的才智,而是心中那份擔憂讓他根本無法靜下心來。
他的眼神讓雀兒心跳加速,她連忙低下頭說道︰「他傷害了我身邊親近的人,我不能原諒他,翠蓮……還有其他姑娘,她們都是好人,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人,卻讓他輕易奪走了性命。可他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依然繼續出來為惡,我無法坐視不管,他是我惹出來的禍端……」
「胡說!」他駁斥她的說法。「他不是因為妳而殺人,他是因為想殺人而殺人,不需要為他找借口。」
她沉默不語。
他嘆口氣,說道︰「記得我們聊過『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件事嗎?」
他奇怪的話語讓她抬起頭。「記得。」
他凝視著她,緩緩說道︰「十九歲那年,我與亭劭……」他頓了下,才緊接著解釋。「他與他的姊姊在十四年前來到翟府,後來他姊姊嫁給我三叔,因為亭劭與我同齡,所以我們常一塊兒念書玩樂。」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與她說這些,不過這是他第一次提到自個兒的事,所以她很認真地听著。
「十九歲時,我們兩人結伴進京應考,差不多有半年的時間都住在恩師家中,一邊念書、一邊做他的幕友。恩師有個女兒……」他頓了不想著該怎麼說。
她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安靜地等他接續下去。
「因為同住一個府邸,所以偶爾會踫上面,說上幾句話。放榜後,我與亭劭都中了第,恩師非常高興,為我們兩人大擺宴席,酒過三巡之後,恩師忽然提起婚事,他希望我或亭劭能娶依寧,結為親家。」
「大人拒絕了?」她問道,依他目前的狀況來看,他應該是拒絕了。
他牽動嘴角。「不,我答應了。」
她訝異地眨了下眼楮。
「當時我沒有想很多。」他輕蹙眉心。「我已經二十了,再過幾年,家人也會催促,不管早或晚,總要成親的,所以就答應了。」
「我明白,後來呢?」她催促他繼續說下去,接下來一定發生了巨變,否則他現在不會依舊獨身一人。
「當時我並沒有發現依寧已經心有所屬。」他嘆口氣。「她喜歡的是亭劭。」
雀兒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沉默。
「如果我留意些,應該會發現,但當時我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件事上。」
「依寧姑娘沒有告訴父親自己喜歡的人是誰嗎?」她疑問道。
「她說了,可這整件事一開始就錯了,恩師應該先問她的意思,而不是先問我與亭紹。如果一開始就問了依寧,這件事就不會一錯再錯,當恩師知道依寧喜歡亭劭後,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對我說,所以他先去找亭劭,問他的意思,沒想到亭劭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