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該把那個叫什麼戈阿婁的給砍下一條手臂,算是給阿西木嘎報仇。」阿比甘莎氣憤道。
迸比瞥她一眼。「怎麼,你要去?」
「我要能耍刀弄槍,我早去了。」阿比甘莎瞪他一眼。「男人啊!愈到緊要關頭,愈不可靠。」
迸比訕笑一聲,朝普布道︰「罵你呢!」
普布瞄他一眼,沒搭腔。
「我們應該去討個公道。」阿比甘莎又道。「順道罵罵曲比阿烏,一進鄭府,她就搞不清楚誰是主子,整日窩在鄭夫人身邊,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也不見她出來說句公道話。」現在更是拋下他們,說發生這樣的事,她不能離開夫人。
「別怪她。」夕川立刻道︰「少主不見,鄭夫人六神無主,她自然要留在身邊。」
「我說她現在根本就是狐假虎威。」阿比甘莎不平地哼了一聲。
夕川朝眾人看了一眼,說道︰「我想單獨跟阿西木嘎說幾句話,順便為他念一段指路經。」這是彝族為死者誦念指引的咒語。
「我們到後面等主人。」古比立刻道。
「主人,我跟你一起。」石拍說道。
阿比甘莎推了一下石拍的肩。「好了,別這時候撒嬌。」
石拍漲紅臉。「我才沒有。」
「小表,快點長大。」她推著他往後走。
「你別推我。」石拍生氣地叫了一聲。
迸比、普布與巴里呼瑪也跟著往後走,沒動的有索日、夕川與扎格,這時扎格看了索日一眼,說道︰「不介意我跟你家主人說幾句話吧!」
索日瞄他一眼。「很介意。」別想他會讓步第二次。
扎格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夕川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對索日說道︰「我想單獨跟扎格說幾句話。」
但他依然不動如山。
「索日……」
扎格微笑。「你說的沒錯,他的個性跟小孩子沒兩樣。」
索日沉下臉,顯然對這話很不高興,夕川則是尷尬地紅了臉。
扎格繼續道︰「晚點我們再談。」他往後走。
「索日,你為什麼——」
「我不喜歡你們之間神神秘秘的。」他知道她要問什麼,所以直接回答。
「可是我跟扎格有正事要談。」夕川說道。
「為什麼不能讓我知道?」他固執地問,他就是對他們神秘的行為感到不舒服。
夕川張嘴,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麼,最後只好嘆口氣。「那你能讓我跟阿西木嘎單獨相處一會兒嗎?」
他沉默著,就在她以為他真的不打算移動時,他向後走去,但他在走前說了一句話,「別難過。」他模了一下她紅腫的眼皮後才轉身離開。
夕川長嘆一聲,將手上的花朵放在阿西木嘎的墓前,低聲開始為他念誦「指路經」,這是彝族畢摩念誦來超度亡靈順利回歸祖先居住地的一種經文,雖然阿西木嘎不是彝族人,但無所謂,因為這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幾尺外,眾人站成一排,等著夕川完成她的儀式。阿比甘莎在索日靠近後說道︰「我還以為要出動軍隊才能把你從主人身邊拉開。」
她的話讓其他人都露出笑,只有索日一個人冷冷地瞥她一眼。
「那個叫戈阿婁的是不是右眼上有一長疤?」普布開口問道。
索日轉向他。「嗯!」
「你知道他?」古比問道。
「我以前在戰場上遇見過。」普布回道。
「你上過戰場?」古比模模下巴。「難怪你身手不錯。」
「你是小兵,還是大兵?」石拍天真地問。
普布微扯嘴角。「小兵。」南詔的軍隊除了主要的鄉兵外,還會向境內少數民族部落徵調兵隊。
「你是哪個部落的?」扎格好奇地問。
「望苴子蠻。」普布回答。
「在哪兒?」石拍發問。
「在永昌。」扎格代替他回答。「那兒部落的男人,以勇捷聞名,上馬不用馬鞍,而且善於在馬上使槍鏟。」
「你還真有來頭。」古比瞧了普布一眼。
「我只是奴隸罷了。」普布淡淡地說。「我在戰場上看過戈阿婁殺敵的樣子,他很殘暴。」
「你們最好都離他遠點。」扎格叮嚀一聲,隨即瞧了一眼索日。「你也一樣,你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別逞血氣之勇,你若是大意被殺了,夕川可會落到他手上,到時誰都救不了。」
一提到主人的名字,大夥兒都不由自主朝夕川的方向望去,正好瞧見一陣輕柔的風繞著夕川打轉,揚起她的發絲。
「就我所知,有她這種能力的人不多,就算有,大部分都在山林里度過一生,不會涉足塵世——」
「為什麼?」石拍發問。
「她這個能力有點麻煩,救得了別人,救不了自己,再者,她對於痛苦的事感受比一般人深,你們跟著她也有一段時間了,應該都能看得出來,像她這種能力的,不適合在戰亂痛苦的時代生存,如果接收太多的痛苦,可能會發瘋。」
他的話讓眾人不寒而栗。
「那怎麼辦?我不要主人發瘋。」石拍急問。
「你們最好往山林里走,不要再經過城鎮了,人愈少對她愈好。」扎格說道。
「你怎麼知道這些?」索日盯著他瞧,似乎在衡量他話中的可信度。
扎格望了藍天一眼才說道︰「我認識一個人跟她有一樣的能力。」
「那個人現在住在山林里嗎?」阿比甘莎問道。
扎格沉默半晌,一會兒才道︰「她發瘋了,最後失足掉落山谷。」
他的話讓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她為什麼會發瘋?」一向沉默的巴里呼瑪忽然開口問道。
「一個男人帶她上戰場。」扎格緊皺眉頭。「他是一個愚蠢的男人,而她偏偏又喜歡他,擔心他在戰場上受傷沒人醫治,結果戰爭一開打,她就承受不住血腥暴力而亂了心神,偏偏那男人又在戰場中了箭,她沒多思考就闖入戰場想救他,最後就發瘋了。」
「我不喜歡這個故事。」石拍捂住耳朵,一臉痛苦。
「這不是故事。」見他孩子氣的表現,讓扎格露出笑。「你們如果真為你們的主人好,就別再往城鎮走了,現在政局不穩,一旦爆發戰爭,她可能會受不住,會不會發瘋我不知道……」
他頓了一下,緩緩掃了眾人一眼後才道︰「不過你們最好別試。」
深夜。
索日背靠著樹干,琥珀色的雙眸在黑暗中隱隱泛著光,白天扎格說的話一直在困擾他,讓他無法定下心來。
他低頭注視躺在他身邊的夕川,手掌依戀地撫著她柔細的臉龐,拇指輕觸她依然腫脹的眼皮,就像她曾提過的,她不適合在這里生活,太多的苦痛讓她無法承受,但他又不甘心就這樣隨著她離開南詔到她的家鄉,若說她的家鄉在中原,他還有機會再回南詔,可她的家如此偏遠,他若真的隨她而去,勢必得放棄自己從小到大支持他一路走過來的報復信念。
夕川在睡夢中不安地動了一下,索日在她身邊躺下,將她攬入懷中,听見她呢喃一聲。這句話她常說,所以他曉得她又夢到她姊姊了,他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讓她柔軟的身子貼著他,溫暖而滿足的情緒立刻盈滿他的胸臆。
這種情緒對他而言是陌生的,他花了一段時間才認清這就是她給他的感受,從小到大,他的情緒大多處於憤怒中,即使與母親在一起,他也因為擔心她的身體而處於不安全感中,很少有放松的時候。
罷開始跟她在一起時,他觀察她、懷疑她、不信任她,見識到她的能力後,他開始有企圖地親近她,想利用她的能力讓自己雄據一方,向當初對不起他的所有人討回公道,他要將那些貴族王親全踏在地上,讓他們被一個他們看不起的奴隸踐踏在地,將所有的屈辱全倒回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