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我在觀落日,偶爾欣賞晚霞,能讓人心情愉悅,煩惱一掃而空。」
他看著橘紅的彩霞,不經心的問︰「你有煩惱?」
「啊?」她抬眼向他。
「你剛剛說,看落日會讓人煩惱一掃而空。」他轉頭,視線停留在她臉上。「你有煩惱?」
艷衣眨了下眼。「相公真細心。」她又眨了下眼瞼,眸子低垂。「妾身是有點煩惱……」
他耐心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不過已經沒事了。」她捧起茶盞,地想到自己戴著面紗下方便喝茶,只得又放了下來。
翟玄領沒預料到她如此回答,愣了一秒後才發現她已經講完了,「是關於紅兒嗎?」他好心的提醒她。
「紅兒?」她訝異地瞧著他。「紅兒怎麼了?」
她的回答再次讓他訝異,不過他很快就明白她的詭計,「你不用替她掩飾,我已經知道她搗蜂窩的事了。」
「原來是這件事。」她輕撫茶碗的邊緣。「相公不用擔心,我已經懲罰她了。」
「你已經懲罰她了?」
「有什麼不對嗎?」她疑問。
他溫和一笑。「我以為你會袒護她。」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向來是個賞罰分明的人。」
翟玄領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艷衣假裝沒听見,逕自道︰「當然,沒管教好她,妾身也該負責,這件事我已向娘請罪了。」
他再次挑眉。「你不需要這麼做,紅兒本來就愛搗蛋——」
「相公不要再說了,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她打斷他的話,雙手捧起碗,到了口邊才想到自己還戴著面紗,只得把碗又放下。
「你已經決定了?」妻子強制的口氣讓他輕蹙眉宇。「決定了什麼?」
「當然是懲罰我自己。」她頓了下。
「我可以問是什麼懲罰嗎?」他盯著妻子低垂的眼眸。
她輕笑一聲。「相公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有禮?你當然可以問。」她以指尖滑過石桌的邊緣。「我決定餓自己一餐。」
「什麼?」
「我是說我不用晚膳了。」她瞧著他,忽然覺得臉上刺癢,雖然很想伸手抓,可她還是竭力隱忍下來。
他直視她的眼眸。「你是不是在進行什麼陰謀?」
「陰謀?」她張大眼。「相公為什麼這麼說?」
「你在這兒賞夕陽,還戴著礙眼的面紗,然後告訴我你不用膳,還有紅兒的事……」
「相公真多心。」她輕笑兩聲,隨即驚呼一聲。「相公……」
翟玄領毫無預警地扯下她的面紗,就見她臉頰旁腫了起來,艷衣心慌地發現他的臉色開始僵硬。
她急忙用手遮住腫包,沒想卻踫了傷口,讓她吃痛得低呼一聲。
他拉住她的手,不讓她再踫自己的臉。「蜂螫的?」他微眯眼,抬起她的下巴轉動她的臉,發現她的耳下也被螫了一個,
「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不礙事。」她拉下他的手,想將面紗重新戴回瞼上,卻讓他阻止。
「紅兒呢?」他的語氣開始轉硬︰
她急忙握住他的手,深怕他怒氣沖沖的跑去找女兒,「你听我說——」
「我不想听!」他打斷她的話。「不管你說幾個故事都一樣,我絕不會再姑息她。」
「你打算怎麼做?」她更加握緊他的手。「也把她關在柴房嗎?還是毒打她一頓,或是把她丟到河里去讓她活活溺死——」
「你倒是提供了不少方法,我會考慮的。」他站起身。
她張開手攔住他的去路。「在你去找你的女兒前,我有些話要跟你說清楚,我希望你能稍微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他和緩地說,在他看來,她才是那個該冷靜的人,她的臉不知是因為蜜蜂的叮咬,還是氣憤,整個泛紅,她甚至沒察覺到自己的姿勢像是在向他挑釁。
「很好。」她深吸口氣,腦袋飛快地轉著。「在你走到你女兒的房門前,我要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
「婚前你是不是答應過我,紅兒由我管教?」
他頷首,「我沒忘。」
「所以,這件事相公得听我的。」她也點頭。「請你不要插手。」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艷衣察覺他的神色不對,立即發現自己說話太沖了,連忙放軟聲音。「我是說……貳弟的事妾身听你的,紅兒的事就請相公依我,如果你插手管了這件事,我跟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關系就會破裂了;再說,我已經給她懲處了。」
「什麼懲處?一塊糕點嗎?」他譏誚地問。
她微笑。「當然。」她不自覺地撫上他的手臂。「等她面壁思過以後。」
「面壁思過?」他輕踫她的臉,小心不弄疼她頰上的紅包、
「嗯!所以你現在不能訓她。」她能感覺他的態度軟化下來。
「面壁思過不會有什麼效果。」她的方法太溫和了。
「相公喜歡看法家的書,對嗎?」
他非常確定她已經挖好陷阱等他跳下去。「你又在拐著彎說話——」
「我沒拐著彎,今天我整理你的書房時,隨手翻了你的書。」她低垂眼,心不在焉地撫上他的胸膛。「踫巧瞧見了吳起休妻的故事。」
「我不會因為紅兒的事就把你休了。」
她沒回應他的話,只是道︰「吳起叫他的妻子織絲帶,可後來發現寬度不符合他的要求,便叫她重織,沒想又織一次後,吳起一量,還是不符要求︰他的妻子說︰我開頭就把經緯線確定好了,不能更改,吳起一生氣就把妻子給休了,相公覺得吳起做得對嗎?」
翟玄領開始覺得要踏進她的陷阱了,他頓了下,緩道︰「這與我們所說的話題有關嗎?」
她點頭。「後來他的妻子請求他的哥哥去勸說吳起接她回去,他哥哥卻說︰吳起是制定法的人,他定的法是為實行全國、建功立業的,所以首先必須用於妻子身上,然後才能推行,他不可能接你回去的。」她搖頭。「相公不覺得吳起真是個迂腐的人嗎?」
他露出笑,不敢相信她會批評戰國時著名的軍事家。
「『法』於戰亂,於建國之初,是讓國富民強的利器之術,用於管理下屬,是值得學習之法,可親人若也用『法』,不免過於冷漠僵化。」
「你……」他真不知該怎麼說她。
「相公。」她偎進他懷中。「你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讓蜜蜂螫了臉還得說這麼多話,就像有人拿針猛戳我的瞼那麼難受。」
他輕嘆口氣,環著她柔軟的身子。「別說了,我明天再找她談。」
她放松地靠著他。「謝謝。」她輕聲道。「你等會兒可以去看她。」
她快把他搞糊涂了。「你剛剛說不要去……」
她仰頭注視他。「我是說你不能訓她,可你得去關心她,讓她知道你不高興,但不要苛責她,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因為想確定她在你心中還是最重要的。」
他輕蹙眉宇,而後嘆口氣。「有時候我真懷念她還在襁褓時,只要喂飽她,她就會乖乖睡覺。」
丈夫嚴肅的表情及話語讓艷衣笑聲洋溢。
听著妻子甜美的笑聲,他不覺也露出笑。
「還有件事……」她深吸口氣,真正困難的部分才要開始︰「你知道今天蜜蜂……到處螫人……」
見她低垂著頭沒看他,他已從經驗得知她必是有事瞞著他、「我知道。」
「我是說……到處飛、到處飛……」她重復說著。
「然後……」
「我必須保護每一個人,我是說警告他們快點跑……」她又頓了下。
「你到底要說什麼?」他抬起她的下巴。
她吞了下口水。「我把五弟放出來了。」說完這話,她幾乎想閉上眼楮,可她的個性阻止自己如此懦弱,於是她只是瞪大眼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