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有什麼話就說吧!」鳳翎表情平靜,甚至有些冷淡。
「這些話,我已經憋了一天了。」索冀禮一身濕漉漉地在椅子上坐下,臉上閃著怒意。「我要公主給我一個交代。」鳳翎微挑眉。「什麼交代?」
他冷笑一聲。「我記得公主說過,說公主無法為索府傳續香火。」
她靜靜地聆听著,並不答腔。
「我當時說了,若這事屬實,我也無話可說,可若公主撒了謊,這背後的原因就頗耐人尋味。」
「我記得將軍的論調。」鳳翎頷首。「有兩個原因,都是害怕,可這兩個害怕卻截然不同,一個是初為人婦的羞怯,另一個是——」
「公主已不再貞節。」索冀禮的聲音隱含著怒火。
「將軍今日就是為了這事而忿忿不平?」鳳翎不以為忤,只是淡淡一笑。「將軍舊事重提,該是心里有了譜。」
索冀禮一愣。
鳳翎微笑。「今早藍大夫為我診脈時,眉頭糾結,似乎為某事不解,我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不妥,他急忙搖頭,說我身子極好,我當下便覺得奇怪,若我身子好,他何故鎖著眉頭?現在你突然舊事重提,必是有了把握,該是藍大夫向你說了我身子並無任何不妥。」
索冀禮看著她平靜的態度,不由得皺起濃眉。「你有什麼話要說?」他強忍的火氣即將爆發。「為什麼要騙我?」他激動地起身,當他得知真相時,就想質問她,若不是不想在縣府鬧大此事,他何必隱忍到現在!
「將軍真想听?」鳳翎揚起眉詢問。
「廢話!」他猛一拍桌。
她望著他盛怒的臉。「難道將軍來不想平心靜氣的說話,非要這樣喊?」
「你——」
「將軍又要說我盛氣凌人,仗著公主的身份跋扈驕縱?」她冷淡地一笑。「或許將軍說得沒錯,我的確是有著這些氣焰,可這就是我,我無法為將軍改變什麼,就如同將軍也無法遷就我一般。」
她的話一時之間讓他啞口無言。
「如果我是一般的村婦、平常女子,我便會以夫為天、溫婉柔順,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敢有所怨言,因為我得倚仗我的夫君來養活我;可事實上我不是,我是皇上的女兒,當今的公主,我要什麼有什麼,我何須倚靠你,受你的氣?」她平靜地望著他。
「或許我這話是說得絕了,可我的出身我改變不了,你不喜歡我公主的身分,可我就是公主,一直沒認清這點的是將軍,不是我;鳳翎自認不是無理取鬧之人,嫁人之初也想與將軍好好的相處,就算無法夫妻情深,可也盼著能有最基本的相敬如賓,所以,皇上賜的宅子鳳翎沒要,而是搬進了將軍府與將軍同住,可新婚的第一天,就發生了縈璇有孕一事,接著是她的懸梁自盡,將軍非但沒有自省之心——」
「我要自省什麼?」索冀禮怒聲道︰「我又沒叫她去死。」
鳳翎輕嘆一口氣。「殺人何須親力親為?難道縈璇的事將軍不用負半點責任嗎?」
他愣了一下,不過隨即辯道︰「難不成公主要我在成親前做個和尚嗎?」
她微扯嘴角。「貞節向來是用來困住女人,而不是男人的,我雖覺不平,卻無力改變什麼,我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你的態度。」
「什麼意思?」索冀禮眯起眼。
「我知道這個婚姻不是你自願的,所以,你所有能想到的感受都是你自己的,但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縈璇的事發生後,你可曾好言好語的來向我解釋清楚?沒有,因為你放不段,更荒謬的是,你不要這個婚姻,卻在意我的貞節,這不是很好笑嗎?」她微扯嘴角。
「你——」他一時之間找不到話來反駁她。
「將軍是不是認為做妻子的就該逆來順受,只有你能對不起妻子,糟蹋、辱罵一個妻子,可這個妻子卻得遵從所有的禮法,對你搖尾乞憐,渴望你的到來、你的寵愛?」她厲聲道,眼光犀利。
「或許別的女人、別的妻子能做到你的要求,可我萬不可能,我不是愚婦,我有我的想法,而我不想與將軍有肌膚之親,就是我的想法、我的意志、我撒謊的原因。」她抬起下巴,雙眸堅定。
他被她的話震懾住,表情是不可置信。
「無關乎任何‘害怕’,我只想照我自己的意志去做。」她繼續道︰「成親至今,我們的關系每況愈下,我只能說我們都有錯,也都沒錯,我們的個性都太烈,就像兩只互不相讓的斗雞,只想在彼此間爭出個高低、分出個高下,可我累了……」她嘆口氣。
「每回你出現,我都感受不到一絲喜悅,反而讓我全身陷入戒備狀態,我本想與你各過各的生活,互不干擾,可你卻不肯罷手,你一直在找機會擊垮我,這就是你帶淺微與姍璃的原因,你想讓我難堪。」
她這一連串的話語讓他根本無法反應過來。
「我原是不想與你說這些的,可明天就要見皇上了,而父皇大概也耳聞了些你我的事,畢竟這一路上鬧的事也夠多了,所以,我不得不與你說清楚,也告訴你我的決定。」她的眸子閃著堅定的神采。
「什麼決定?」他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來。
「這婚姻,就讓我們一起結束了吧!」
第八章
「你騙了我,你為什麼要騙我?」她質問皇上,全身無法抑制地顫抖。
「朕騙你什麼了?」皇上皺起眉,他從沒見她這樣氣憤過。
「他已經死了,對不對?」她逼近他,臉色蒼白,淚水滑落她的眼眶。「皇上好狠毒的心——」
「你說什麼!」他大喝一聲。
她的眸子冷然。「我說什麼皇上會不清楚嗎?」她揚起頭。「皇上已貴為天子,要什麼有什麼,後宮佳麗更是多不勝數,卻仍是不滿足,偏要硬生生的拆散我與衡郎,這是一國之君該有的作為嗎?」
皇上一拍桌,站起身。「你這是對朕說話的態度嗎?」
她仰頭淒涼地笑著,淚水潸然而下。「我還會在乎這些嗎?衡郎走了,我還有什麼可留戀的?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她轉過身,步履蹣跚的離去。
「宜妃——」
「我不是宜妃,從來不是!」她怒轉身。「我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而衡郎是我惟一的丈夫,我今生今世惟一認定的丈夫,若不是為了他的性命,我何須入宮?何須與他淒苦訣別?可你毀了這一切,你殺了他——」
「誰說朕殺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憤然地打斷他的話。「是我錯了,錯信了你,若早知仍是保不住他的性命,我當年便與他作一對同命鴛鴦,生同名、死同穴,也好勝過在這兒與他兩地相思、生不如死,是我害了他……」她慢慢的舉起雙手,抽下發上的簪子,淒然地笑著。
「皇上看上的是我這張臉,我早該想到的,若當年毀了它,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你做什麼——」皇上心慌的大喝,閃電般地欺近握住她的手腕。
她被迫松開手心,簪子自她的手中滑落,她注視著他,眸子一片冷然。「將一個女人逼至這樣欲瘋欲狂的地步,皇上龍心大悅了嗎?哈……」
他驚喘一聲,猛地睜開眼楮。
「父皇,怎麼了?」鳳翎蹙著眉心,輕拭父皇額上的汗。
皇上轉向她,嚇了一大跳。「宜妃?」
「父皇您看清楚些,我是鳳兒。」她憂心地望著父皇滿是疲憊的容顏。
他松口氣。「朕知道,朕只是一時眼花了。」他眨著眼,沒想到在臥榻上稍作午寐,卻做了這樣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