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溟僵了一下,感覺到她冰冷的柔荑撫過他剛毅的臉。
「你怎麼在這兒?」她輕聲問,再見到他,讓她有些訝異、有些感動,也讓她欣喜。
他凝視著她回答。「屬下沒回京。」
鳳翎眨動眸子,立即領悟道︰「你一直在我身邊。」她心中一時五味雜陳,連自己都理不清自己的情緒。
「屬下不放心公主。」他伸手抱起她往前走。
他的話讓她嘆口氣。「你在附近的船上?」她問。
他沒應聲,只是點個頭,當他瞧見她落入江中時,反射性地便縱身躍入,可不過才一瞬間,她已讓河水沖走,他追了一段路才拉住她,若稍有遲疑,後果不堪設想。
幸好今夜才開始下雨,河水還不算湍急,若是已下了幾天的雨,河水暴漲,他恐怕會失去她的蹤影。
「我能走。」她不停的眨眼,雨水讓她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公主的鞋遺落了。」他解釋道。
鳳翎這才注意到腳上的繡花鞋早已不知所蹤,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腳,有些尷尬。
他抱著她朝岸邊的渡船人家走去,鳳翎靠著他的胸膛,開始覺得冷,而且頭有些隱隱作痛。
瞿溟抱著她走了一小段路,而後在一戶人家前面停下。
「放我下來。」鳳翎說著,卻掩不住話里的顫抖。
他將她放下,鳳翎抓著他的手臂試著穩住自己,當她站在地上時,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怎麼了?」瞿溟的語調中帶著一絲緊繃。
「應該是踫傷了,不礙事。」她忍著腳上不斷傳來的疼痛。
瞿溟拍打門扉,顯得有些急促。
「誰啊?」一名男子的聲音自屋里傳來,瞿溟听見他又叫了一聲。「是誰啊?」他的聲音沙啞而蒼老。
「老丈,外頭雨大,可否借住一宿?」鳳翎柔聲的開了口。
鳳翎仿佛听到他松了一口氣,這才打開門。
那人年約五十出頭,發絲有些花白,留著一撮山羊胡,身子精干瘦削。
「還真是濕透了,快進來、快進來。」老漢朝里頭喊叫,「鶯鶯,快出來。」
鳳翎攙著瞿溟緩緩走進屋里,她瞄了一眼四周,這屋子很簡陋,屋子中央只擺了一個木桌和幾張板凳。
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自右邊的布幔後走出來,她臉兒圓潤,面貌姣好,發上簡單的以木簪裝飾著,烏黑的發絲披散至腰際,穿著深藍色的孺衣與棕色布裙。
「叨擾了。」鳳翎朝她微微一笑。
「啊——」鶯鶯驚呼一聲。「你們全濕透了,我去拿衣裳讓你們換上。」她說完,又忙走到布幔後面。
瞿溟讓鳳翎坐在板凳上,他在她面前蹲下,檢查她的腳,結果發現一道血跡自她的小腿肚上流下,他不自覺地低咒一聲,濃眉緊皺。
「受傷了嗎?」老漢也瞧見血跡。「我去拿傷藥。」他將燭火放在桌上,走進房去。
鳳翎微收回腳。「我不礙事。」雖知他是關心,可他這樣踫觸她的腳,讓她感到不自在。「大概是踫著了什麼東西。」瞿溟一把扯下衣擺的襯里,動作輕柔的為她拭去血跡,她的右小腿被東西割了一個長口子,所幸傷口不深,不過血卻一直流不止。
鶯鶯拉開布幔,疑惑地瞧著他們。「怎麼了?」她手上拿著兩套衣裳,不解這男子怎麼會單膝跪在那位姑娘的面前。
鳳翎正欲說話,卻猛地打了個噴嚏。
「可別著涼了,快進來。」鶯鶯立刻說道。
瞿溟立即抱起鳳翎,鶯鶯這才注意到她腿上正流著血。「你受傷了!」
「沒什麼,只是腿上刮了一道口子。」鳳翎出聲安撫道,「他總愛將事情看得很嚴重。」鳳翎低聲要瞿溟放她下來。鶯鶯了解地笑笑。「我明白。」她將手上的男衣遞給瞿溟。「這是我爺爺的衣裳,怕對你來說可能小了,就請你將就點,到他那兒換上。」
瞿溟望向鳳翎。「公——」
「我不礙事的。」鳳翎急忙打斷他的話。「退下……我是說,你去換衣裳吧!」她急急的糾正自己的話。
「你放心。」鶯鶯對瞿溟微笑道︰「我一定會照顧好這位姐姐的。」
瞿溟向她點個頭,這才緩緩放下鳳翎,轉身走出房間。
「我幫姐姐換下濕衣裳。」鶯鶯著手為她更衣。「你要凍壞了。」她將鳳翎的濕衣放在板凳上。
鳳翎點個頭,多虧有她,她的手已冷得不听使喚了,而且右手肘也疼得舉不起來。
「啊——」鶯鶯卸下她的單衣,隨即驚呼一聲。「你的手肘腫了好大一片。」
鳳翎低頭瞧著右手臂上的烏青,覺得有些暈眩,應該是她在水中漂流時踫撞了什麼。「不礙事。」她移開視線,深吸一口氣平復暈眩的感覺。
「等會兒我幫你揉揉。」鶯鶯立刻說。
鳳翎點點頭。「麻煩你了。」
「姐姐不用這麼客氣。」她為鳳翎穿衣。
兩人有一陣短暫的沉默,一會兒,鶯鶯開口問道︰「姐姐與那位大哥是……」她的臉上有著好奇。
鳳翎沒有立時回答,好一會兒才道︰「他是我的兄長。」
鶯鶯小心地將袖子套入她的手臂。「兄長?是嗎?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鳳翎忍著痛問。
「以為你們是一對兒。」鶯鶯笑著回答。「我看得出來他挺關心姐姐的。」她還發現他們兩人的衣裳質料都不是一般尋常人家穿得起的。
鳳翎因她的話而愣了一下,一對兒?
「姐姐看起來定是富貴人家的小姐。」鶯鶯猜測著。
鳳翎沒應聲,只是接過她遞來的干布巾,以左手擦拭著濕發。
「姐姐你坐會兒,我去煮些熱湯讓你們祛祛寒,順道升個炭火烘干衣裳。」鶯鶯拿起她的濕衣。
「勞煩你了。」鳳翎誠心地說,聲音因寒冷而顫抖著。
「沒的事。」鶯鶯走了出去。
鳳翎疲憊地在板凳上坐下,低垂臻首,面露倦色。
「公主。」
一聲低喚在門邊響起,她頭也不抬地說︰「進來。」
瞿溟推開布幔入內,見她孤零零地坐在板凳上,低垂著頭,內心不由得一陣抽緊。
他在她面前蹲下,听見她逸出一聲嘆息。「瞿溟,在這兒不用拘禮,免了公主的稱呼,我不想嚇了他們祖孫兩人。」她望向他,發現他手上拿著傷藥與紗巾。
他點點頭,第一次見她穿著尋常人家的衣服,覺得有些不適應,現在的她看起來似乎不再那麼高高在上、那麼不可親近。
鳳翎微勾嘴角。「你這樣倒像個種田的莊稼漢。」她打量他身上小了一截的粗布衣裳。
他沒回應她的話,只是轉個話題,「屬下要瞧瞧公主的傷。」他伸手撩開她的裙擺,露出一截粉白的小腿。
鳳翎盡量抑制忸怩的情緒,她明白他是要為她上藥,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這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也不知道要怎麼想,只覺一股熱氣直往臉上沖去。
當他的手觸模到她的腿時,她感覺到他手上的熱度熨燙至肌膚內。「還是我自個兒來吧!」她出聲。
「這是屬下份內之事。」他觸著她冰冷的肌膚,眉頭緊皺。
鳳翎在心里嘆口氣,沒再堅持,他心地坦然,她也不該介懷才是,只見瞿溟專心地處理她的傷口,她能感覺到他快速地為她上好藥,以紗布扎緊。
他直起身子。「公主的手?」他記得她的手臂似乎也有不適。
她微微一笑,仰望著他。「你喚我什麼?」
瞿溟愣了一下,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一時之間很難改得過來。」他拉開她的袖子,露出粉藕似的手臂,當他瞧見一大片瘀青時,不自主地低咒了一聲,眉頭皺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