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走出房,來到院子,彎身蹲在水缸旁,將帕子攤平在大石頭上,以瓢舀了些許清水澆在手巾上的髒處。
她正想搓洗手絹時,她詫異地發現帕子上的小黑點正在擴大,她愣了一下,隨即領悟到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由自主地大叫一聲。
「啊——」她迅速用動帕子,將上頭的水甩下,可她驚恐地發現污漬仍不停擴大。「不——」她連忙以袖子拍拭帕子,想將水分吸干!下一瞬間,她以飛快的速度沖回屋內,只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看著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有種攬鏡的錯覺。
隋曜衡斜倚在窗邊,注視另一個自己,隨即將視線調往窗外的花草。「找我什麼事?」他甩開摺扇,無聊地著。
「這幾年你在河北做什麼?」隋曜權坐在椅中,雙臂交叉胸前。
隋曜衡轉頭,訝異于他的問題。「你知道的,做生意。」
「除了這,沒別的?」隋曜權瞄他一眼。
「還有什麼嗎?」他不答反問。
他的語調平穩。「昨晚你似乎很忙碌。」
隋曜衡挑眉。「昨晚?」
「別跟我裝蒜。」他沉下聲。
隋曜衡注視著早自己出生一刻鐘的兄長。「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你。他露齒微笑。「該說咱們心靈相通,還是你有失眠的毛病,三更半夜不睡覺。」
「別跟我打哈哈。」隋曜權冷下臉。
他大搖其頭。「曜權!你這幾年是練了‘不苟言笑’功,還是‘冷冰’功,臉這麼難看,自我回來到現在,還沒看你露個笑臉。」
隋曜權不吭聲,只是瞪著他。
他的笑容不曾稍減。「你可別跟爹走了同路子。」
「什麼意思?」隋曜權語氣嚴厲。
「最近我看你,老覺得像是見了父親的翻版。」他攏起濃眉。「嚴厲、正經、死板、頑固、不苟言笑、專制——」
「這麼說來,你走的路子是刻意與父親相反?」隋曜權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他一怔,隨即一笑。「那倒是。」雖然他們兩人外貌相同,可個性卻南轅北轍。
「你昨晚去哪兒?」隋曜權將話題導回。
「我沒去哪兒。」隋曜衡伸個懶腰。「我在房里睡覺。」
「別跟我睜眼說瞎話。」他皺起眉頭。
「我可是句句實言。」隋曜衡笑笑地說。
隋曜權正要說下去,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只听「砰」一聲,隋曜琰門也沒敲地直接推開房門。
「有件事要跟你說。」他開門見山地對著隋曜權說話,當他發現屋里還有隋曜衡在時,愣了一下。「你怎麼在這兒?」
隋曜衡揚眉。「怎麼?我不能在嗎?」他看著如今年已十八的弟弟,挺拔俊逸,完全不見瘦弱之感,與小時可謂天差地別,不過火爆的個性倒是如出一轍。「你在也好,我一並說了省事。」隋曜琰朗聲道︰「不管你們贊不贊成,我要娶喜福!」他抬高下巴,語氣堅決,態度倔傲。
這話沒讓隋曜權與隋曜衡驚訝,因為他喜歡喜福的事,府里無人不知。
「既然這樣,何必告訴我?」隋曜權皺著眉。
隋曜琰也蹙眉。「你不反對?」他的敵意已不像剛剛那麼明顯。
「我該反對嗎?」隋曜權反問。
隋曜衡莞爾道︰「我倒不知你什麼時候收了性子,還會來問我們意見。」他這弟弟向來要做什麼就做,從不征求別人的意見。
隋曜琰瞪著他。「若不是喜福堅持要問過你們,我才不來,她老說什麼身份不配!我才不管這個。」
「我想也是。」隋曜衡一笑。
「她今天要回去。」隋曜啖突然說。
「她的約早滿了,什麼時候都能走。」隋曜權打開抽屜,拿出喜福的賣身契。
「我不要她回去。」隋曜琰怒聲說。
「她要走?」隋曜衡猜臆,若不是這樣,三弟的脾氣不會這麼暴躁。
「她說她已經不是隋府的丫頭,再留在這兒,會讓人說閑話。」他握拳。「誰敢說她閑話?」
隋曜衡翻翻白眼。「你在這兒發什麼脾氣?你再不回去,她說不定要溜走了。」
隋曜琰一听,轉頭就走,不過隨即又回過身,拿了桌上的賣身契,飛快地離去,連門也沒關。
「曜琰對喜福似乎抓得太緊了。」隋曜衡有感而發,即使喜福不在隋府,可她的家就在隋府後邊,曜琰要見她並非難事,為何定要將她留在身邊?畢竟喜福與家人分開了十年,想與親人團聚是人之常情。
「就像爹對娘一樣。」隋曜權忽然道。
隋曜衡微扯嘴角,心有同感。「看來他會是咱們兄弟里最早成家的,你呢?」他隨口問。
隋曜權面無表情。「女人只會讓人變軟弱,父親就是最好的例證。」
他攏眉,語帶嚴厲的道︰「你這話要母親情何以堪?」
一提到母親,隋曜權也怒火上升。「她拋下咱們,這是事實。」
「難不成你跟父親一樣不原諒母親?」隋曜衡與他對視。
他沒應聲,沉默在兩人間築起一道牆。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兩人的對峙。「二少爺——」
是喜樂,隋曜衡揚起眉宇,望向門口。
她沖進來,氣喘吁吁,神色著急。「二少爺——」她對著坐在椅上的人喊。「我——」她停頓下來,因為發現窗邊還有一人。
她有一瞬間的錯愕,隨即回神。
隋曜權與隋曜衡兩人都沒吭聲,只是盯著她瞧。
喜樂瞧見窗邊人的扇子,立刻奔至他面前。「我有事跟你說,這個……」她揮著手上的帕子。「上頭寫了什麼?它糊掉了,我看不清。」她一臉焦急。
隋曜衡將目光移至她手上的帕子,上頭印著一大片墨漬。「你拿帕子抹墨?」他挑眉。
「不是,原本有字在上頭,可現在幾乎都糊了。」她深吸口氣,有些想哭。「我不知道里頭有字,我拿水洗,結果結果……就糊了……」說著說著她竟掉下眼淚。
他一見她哭,立刻收起玩笑之色。「怎麼回事?」
「我剛剛說了,你怎麼听不懂?!」她對他大叫。「這字糊了,我不該拿去洗的,現在……現在線索沒了……」她生氣地以袖子拭淚。
隋曜衡還是听得一知半解,他拿起她手上的帕子研究,上頭果然有些字痕,可因為暈成一片,已不易辨識,不過有些字倒還好︰
開封……吏……通敵叛國……
這四個字讓他心頭一震。「通敵叛國?」
「這四個字很清晰,我知道,其他的呢?」喜樂焦急地望著他。
隋曜衡放下帕子。「喜樂,這你從哪兒拿來的?」他難得出現嚴厲之色。
「你先看——」
「喜樂。」他抓緊她的肩。「帕子上為什麼寫這些字?」
「我不知道,是那個姐姐給我的……」她著急地從衣內拿出黃冊。「就是……」她手忙腳亂地翻著。「她叫苒香——」
「啪」一聲,冊子自她手中掉落,她急忙撿起,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她是玉欄院的姑娘,怎麼不見了……」她愈慌愈翻不著。
「喜樂,我來拿。」他真擔心她一不小心把冊子撕破。
「在這里。」她終于翻到。「她叫苒香紅。」她以手指著。「她給我的,然後……然後阿爹也死了……」她吸吸鼻子,再次以袖口抹去眼淚。「阿爹是被人殺死的……是我害了爹……」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撲到他懷里。
她把他嚇了一大跳。「喜樂!」他攬著她。「你爹怎麼可能是你害的。」雖然對她的話還不是完全了解,不過,他大概已猜出七、八分。
「是我害的!」她大叫,仍堅持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