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地,她停了下來,面向他。「你記得我們以前常彈的小蜜蜂嗎?」
他頷首,那是最簡單,而且他最容易學會的曲子。
她笑著開始彈這首曲子,听見熟悉的旋律,他也扯開笑容。
他扶著沙發吃力地站起,走到她身旁,她讓出位子給他,兩人開始合奏這首兒歌,起先他彈得很慢,因為手指有些笨拙,後來才開始加快速度。
兩人越彈越開心,到最後便胡亂敲起琴鍵。
「這是在干什麼!」
突然一聲拔高的叫嚷讓兩人嚇了一跳,曾逸煌偏過頭,瞧見不知何時進屋的姚媽媽。
兩人立刻像做錯事的孩子般手足無措,佩嘉還算冷靜地喊了聲,「媽。」她的語調有些緊繃。‘你怎麼回來了?」
「你們在干嘛?不知道這樣亂敲鋼琴,鋼琴會壞掉嗎?」鄭秀玉難掩氣憤,紅艷的嘴抿成一條直線。「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不知道規矩,屋頂都要讓你們給掀了。」
她逼人的目光掃向曾逸煌,他的表情立即顯得有些難堪。
「我回去了。」他扶著鋼琴起身。
佩嘉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說出口,見他向母親點個別後,便拿起沙發上的書包離去。
曾逸煌才出門,鄭秀玉便道︰「你都幾歲的人了,這樣把男生帶回家里,是要讓人說閑話是不是?」
佩嘉沒應聲,只是將琴蓋拉下。
「都上初中了,還是孩子嗎?」鄭秀玉走近。「回來我跟你爸說,讓你轉到‘南毅’去,省得你整天跟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我不轉學。」佩嘉倔強地道。
「這事由不得你。」她揉著太陽穴。「本來想回來休息一下,沒想到一回來頭更痛。」她在沙發上坐下。「去拿藥過來。」
佩嘉起身往廚房走去,鄭秀玉放下皮包,以手指按捏了一下眉心。「我就知道那小表搬回來沒好事,才回來沒多久,你跟他又給我混在一塊兒了。」
佩嘉將頭痛藥及水杯放在茶幾上,她拿了書包便要上樓去。
「回來。」鄭秀玉怒聲道。「我話還沒說完。」
「你說來說去都一樣,我听很多遍了。」佩嘉隱著怒氣說。
「你這是什麼口氣?」鄭秀玉火大的起身,可才一站起,頭就像要裂了一般,她申吟一聲又坐下來。「你存心要氣死我不是?」
佩嘉沒應聲,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鄭秀玉喝水吃藥後,才又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要干嘛,媽是過來人。」她閉上眼,揉著太陽穴。「你們還小,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麼,等你長大了,你就會發現你還有很多選擇。」
佩嘉望向母親,不明白她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你看他爸就知道他以後不會有多大出息,要是功課好也算了,可我看他也不是塊讀書的料,你再跟他在一起,遲早會讓他拖累。」她下結論地說︰「以後不許你再跟他來往了。」
「為什麼?」
鄭秀玉睜開眼。「我說那麼多都白說了啊?你是沒听進去還是怎樣?」她怒容滿面的質問。
「他是他,他爸爸是他爸爸。」佩嘉吐出一句。
「你——」鄭秀玉瞪著她。「你簡直說不听啊你,別以為我沒法治你,等你爸回來,你就知道。」
對于母親的威脅,佩嘉根本沒放在心上,只是背著書包上樓。父親唯一有興趣的就是擴張工廠,接更多的訂單,他根本不愛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後來也的確證實了佩嘉的想法,姚冠吉對于妻子憂心的事顯得有些不以為然,認為她想太多了,只要女兒的成績沒退步,就不用瞎操心,最後還不忘提醒妻子,不要胡思亂想,免得頭又痛了。
為此,佩嘉從不讓自己的成績有退步的可能,她總是保持在全校前幾名的成績;然而,自曾逸煌見到她母親後,她發現,兩人的距離又開始拉遠了。
她試著不去在意他,有時兩人會在上下學途中踫面,但幾乎沒說什麼話,除了文雁卡在中間外,他們四周也常圍繞著其他人。
上了二年級,學校以成績重新分班,她與文雁被編在同一班,而曾逸煌則退至老師口中的放牛班。
初二這年發生了許多事,她發現曾逸煌與楊漢強一票人學會了抽煙,楊漢強讓文雁訓了好久,而她就在這時發現楊漢強對文雁的情感,他雖對文雁的訓話感到不耐煩,但有時卻又會露出甘之如飴的表情。
面臨男女間尷尬的青春期與同學間的取笑,文雁一直想與楊漢強劃清界線,但她總是無法避開他,楊漢強不會讓文雁逃避他。即使這意謂著他必須借抽煙、打架來引起她的注意。
文雁與楊漢強之間的關系讓佩嘉不免拿自己與曾逸煌做一番比較,這樣的審視讓她心驚,她這才發覺自己對曾逸煌的情感,或者不該說「發覺」,而該說是「正視」才對。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意他,只是從不去深究這樣的情感,他們自小一塊兒長大,一起經歷許多事,她對他自然有份難以割舍的情感,但她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情感,有時,她會怔怔地發忡,想著她與會逸煌兒時共處的時光。那時對她最好的人該算是他吧?爸媽忙著工作,根本無暇顧及她。
不知是不是小時候的感覺特別深刻,只要他陪她玩,或者給她一塊糖,她就好高興,心里感覺很甜很甜,小時候的喜歡是很純粹的喜歡,可以每每在回想的時候仍然涌現出當時的甜蜜。
而她也在這樣的思考中,探究出一直隱藏在曾逸煌心里的魔鬼,終于理解為何他有時總會莫名其妙地就對她疏遠開來,都是他的自卑感在作祟!
上了初三,母親因為身體不適,所以不再跟著父親到處應酬做生意,但母親並沒有因此停止了所有的活動跟社交。她開始將生活重心投入與其他有錢太太打麻將、串門子、買東西及比較兒女這方面。
一個禮拜總有幾天她必須被迫在母親的朋友面前彈別琴,听著母親吹噓她的功課有多好,以及亮出她從小學至今用過的獎狀。
起初她還能坐在客廳忍受這些虛偽的談話,後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難維持和顏悅色的神情,最後,她干脆不再像個傻子般地任人評頭論足,甚至顧不得禮貌;只要她們一出現,她就鎖在房里不現身。
佩嘉抬首望了一眼藍天,無意識地嘆口氣,在這種悶熱的天氣想這些煩心的事讓她覺得更加煩躁。
其實,她一向不怎麼喜歡夏天,灼熱的天氣總讓人心浮氣躁,雖說她並不易流汗,但濕悶的天氣老是令人覺得皮膚上像黏了一層糖水,不管怎麼擦拭,都帶著一股不舒服的黏膩感。
她低頭開始掃落葉,耳邊環繞著幾要激破她耳膜的蟬鳴。
「好煩——」同她一起掃地的文雁爆出一聲喊叫,她有張清秀的臉蛋,雙眸圓亮靈活,像個洋女圭女圭。
「什麼鬼天氣嘛!」她以手臂抹去額上不停滑下的汗,另一只手則不停的拉著領口。
佩嘉微微一笑。「你去潑些水會舒服些。」
文雁放下掃帚,秀氣的眉皺在一塊兒。「竟然叫我們中午休息時間出來掃地,萬一中暑怎麼辦?」導師真是沒良心,就算想拿三年級整潔獎也不能這樣茶毒學生。
她沒應聲,只是走到樹蔭下稍事休息,看著文雁往走廊而去,她在心中計算了一下,她與文雁認識……該有十一年了吧?她微扯嘴角,牽出一抹笑意,腦中忽然閃過與文雁認識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