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他瞧見飛鳥在吃野果,因此他也采了一手掌的果子,他喂惜兒吃一些,自己也吃了幾顆。
「惜兒,拿好,餓了就吃。」他將果子塞在她兩手掌心中。
「嗯。」惜兒點頭,閉上雙眼。
羅炎抱著她,腳步不曾停歇,他必須快點找到大夫。他已經失去了娘,他不能再失去惜兒,現在她是他唯一的親人,她不能死,他絕對不允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雨也開始飄下,羅炎拉開棉襖將惜兒圍住,他不能讓她淋到雨。他開始跑了起來,因為河谷的路已變得平坦,和上頭的山路連成一條寬敞的大路,他們終于走出這座山了。
羅炎不住往前跑,不敢停下來,可是地上的泥濘減慢了他的速度,而且比平時更易疲憊。他的腰側漸漸疼了起來,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知道他該停下來休息一會茫,但他不能,時間耽擱愈久,惜兒就愈危險。
他的肺好像快燃燒起來,而他的喉嚨也因強風而發疼,呼出的熱氣散在空氣中,消失無形,他機械地跑著,轉向另一條分出的岔路。
他顛躓一下,整個人跪在泥路上,他重喘了幾口氣,便撐起自己,繼續往前跑。他不知道他跑了多久,雨愈下愈大,夜色昏暗,他只能藉著些微的月光辨認方向。
而後他听見馬蹄聲在身後響起,緊接著是一聲咆哮︰「讓開──」
羅炎直覺地向一旁閃開,卻摔在路旁,身後的兩匹馬揚起前蹄嘶鳴著。
「怎麼回事?」一低沉的嗓音自窗口飄出。
「老爺,沒什麼,只是太暗了,沒注意到路上有人。」馬夫回道。
「沒受傷吧?」
「沒有。」馬夫敷衍著,打算繼續趕路。
羅炎抱著惜兒自泥中站起,惜兒張開眼,她被泥巴給冷醒了。「炎哥哥……」
「沒事。」他喘息著抱緊她。
車內的中年男子听見小孩的聲音,立刻掀開窗簾,阻止駕車的馬夫。「停下來。」
微弱的光線只夠他看清一名少年抱著一小女孩,兩人全身泥濘。「阿富,撞到人了。」
「不是,老爺,他們自己跌倒的。」馬夫連忙澄清。
「請他們上來。」
「老爺──」
「我說請他們上來。」
馬夫對羅炎吆喝道︰「我家老爺請你們上去。」他跳下駕駛座位,拉開車簾。
羅炎遲疑著要不要上去,但惜兒的高燒讓他無暇思考太久,他抱著惜兒進入車內。
「爹,他們好髒。」車內一年約十歲的女孩兒不滿地抱怨。「髒死了。」她身穿銀紅地貂衣,腳下是秀氣的三寸金蓮,皮膚白皙紅女敕,紅唇小巧,圓溜的雙眼更顯得她秀外慧中,但如今姣好的臉蛋是一副不悅的表情。
「翠兒,不得無理。」詹鴻達沉聲道,他是一名偉岸挺拔的中年男子,唇上有道胡髭,濃眉挺鼻,眼楮細長。
藉著車內的燭燈,詹鴻達精明的雙眼掃過眼前的兩人,他們的臉上全沾滿了泥濘,因此看不清他們的長相,但他可以看出他們的疲憊。
「你們怎麼會在這?平時很少人到這兒來的,更何況外頭還下了雨?」詹鴻達問。
羅炎沒有回話,他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從何說起。
「喂!我爹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詹翠櫻怒道。
「翠兒。」詹鴻達訓了一聲。
羅炎拭去惜兒臉上的泥,惜兒咳了幾聲,她攤開掌心的果子。「捏碎了。」她的小手上都紅紅的。
「沒關系。」他柔聲道。
「髒死了。」詹翠櫻冷哼一聲。
「她生病了?」詹鴻達听出小女孩的氣息不太順。
羅炎抬頭看了他一眼,點個頭。
「不要緊,我莊上有大夫。」
羅炎再次向他點個頭,表示謝意,他低頭繼續擦惜兒臉上的泥。
詹鴻達微微牽扯嘴角,也不再問了,看來這少年不大愛說話。他再次瞥他一眼,心中頓時有個想法。
或許他可以留住他。
片刻後,馬車進入一大宅子,立即有僕人撐傘候在馬車外,管家拉開車簾。「老爺──」他一抬頭被兩個泥人嚇了一跳,差點沒放聲尖叫。
「王管家,帶客人進屋。」詹鴻達先下車,抱下女兒,一僕人撐著傘隨詹鴻達入屋。
王管家張大嘴。「客人……」
羅炎抱著惜兒下車,王管家立刻將他們納入傘下,他吃驚地看著兩個泥人,這樣還要為他們撐傘嗎?
一入大廳,詹鴻達便派人立刻去將大夫請來。
「翠兒,要不要先回房歇著?」
「不要。」
詹鴻達莫可奈何的搖頭,翠兒讓他給寵壞了。
王管家帶著羅炎和惜兒入廳,詹鴻達立刻示意讓僕人帶他們去沐浴。當兩人要被分開入浴時,惜兒搖頭抱緊羅炎。
「不要。」她虛弱但堅決的說。
「惜兒听話。」羅炎安撫道。
「我要和你一起。」她固執的回答,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她,已讓她小小的心靈產生不安全感。
羅炎曉得她的心思,他柔聲道︰「我們打過勾勾的,你忘了嗎?而且我就在隔壁。」
「我沒忘。」惜兒想了半晌,才做出決定。「你要快點喔!」她緩緩松開他的頸項。
「好。」羅炎放下她,讓僕人帶走惜兒,惜兒還頻頻回頭看他。
「要快點喔!」她打了個噴嚏。
羅炎頷首,這才進入澡池。雖然他也不想惜兒離開他,但禮數還是得顧及,他不能同她一起入浴。
半小時後,羅炎才再度抱回被清洗干淨的惜兒。她微笑地抱緊他,人已陷入半昏迷狀態,一見到他,她立刻放松地入睡,整個人愈發燒燙,羅炎擔心地直蹙眉。
僕人帶他們走進一間客房,當然,詹鴻達已在那兒等候,另外三人則是詹翠櫻、一名佝僂的老者和一奴婢。
「鄧老,快幫小泵娘瞧瞧。」詹鴻達看得出少年憂心如焚,沒想到泥濘之下,竟是一俊逸的臉孔,連那女娃兒也靈秀動人。
鄧老坐在床沿,對羅炎道︰「先把她放下來。」他的聲音蒼老有勁,滿頭的白發,留著一白胡須,身體瘦削,面容帶著一絲嚴厲。
羅炎走到床畔,拉開惜兒的手,惜兒立即睜眼。「我在這兒。」他安撫的說。
惜兒這才再度入睡,他抱她躺在床上,鄧老探手為她診脈,另一手模著山羊胡。
羅炎著急地看著他,半晌,鄧老才道︰「她的氣血滯凝,再加上饑寒交迫,病得不輕,若再慢一步就有性命之憂。」他抬頭望著焦急的少年。「她先前有受過傷?」
「她的背。」羅炎頷首。「她要不要緊?」
鄧老拉開惜兒的衣裳,端詳她的後背。「化膿了。」
詹鴻達走近床畔,蹙起眉宇,女娃兒的後背上紅腫,還有些潰爛,看起來是被木棒所打。
鄧老拿出一瓶藥抹在惜兒背上,惜兒囈語一聲。「她的背讓她發燒。」
羅炎握緊雙拳,他沒有好好照顧她,這一路上也沒听惜兒喊疼,他根本不知道……
鄧老塞上藥瓶,替她包扎。「得休養個十來天。」他望了羅炎一眼。「你也伸手讓我瞧瞧。」
「不用了。」
鄧老冷哼一聲。「我可不喜歡人家拒絕。」他一個起身抓住羅炎的手。
羅炎大吃一驚,卻甩不開他。
「看來你也一樣。」鄧老哼的一聲,他左手一把撕下羅炎背後的衣服。
詹翠櫻立即尖叫︰「惡心死了。」她撇過頭,差點吐出來。
詹鴻達皺起眉頭,他的背比女娃兒嚴重多了,有棒傷、割傷,又紅又腫,再加上淋雨、在泥地打滾,皮膚已經潰爛化膿,只見血水仍在滲出,而且又有膿水,真是慘不忍睹,整個背已有些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