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兒,不要對我這麼生疏,我不習慣。」他皺眉說道。
她這樣陌生的表情,讓他很不適應,胸口驀地涌出—股焦躁感。
「沒什麼習不習慣的,您的血統尊貴如天,緹兒只是江湖幫派里的一個小婢女,本來就不應該站在雁公子身邊。」
「緹兒。」
他想拉她的手,不料她卻主動退開,轉過身去。
「很抱歉,請恕緹兒這段日子以來的無知與冒犯。等會兒緹兒會將東西收拾好,離開這兒,不再打擾雁公子。」
她背對著他,單薄的身子,似乎正在微微發顫。
落空的手,讓他覺得胸口似乎有什麼忽然破裂了,並且正在急速崩塌之中。
「醫藥之術,也不願再跟我學了嗎?」他聲音壓抑,沙啞低問。
「緹兒高攀不起,請雁公子另尋有心人吧。」
她搖搖頭,依然背對著他。
緹兒冷漠的語調,讓他沒來由地冒出一股無名怒火,燒斷了他的理智。
「你太過分了!怎麼能如此出爾反爾?」
雁鳴飛怒氣沖沖地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扯過身來面對他。
他完全不能相信,這些日子的相處,只因為他的血統問題,全都變得如此矯情、如此假意,一點意義也沒有?
沒想到,當他將她拉轉過來後,卻發現她那雙漂亮的杏眼瞳里,已經蓄滿了瑩瑩淚水。
被他毫無預警的一扯,眸中的水光當場灑落下來,飛濺到他的手背上。
手背上的熱燙,讓他想起上次毒發時,她抱著他落淚,滴到他臉上的眼淚,也是這樣的灼熱……
他怔住,說不出話來。
何鳳棲說過,緹兒性子倔,一向不愛哭,但他卻已經看她哭了不止一次。
看著她滿是受傷的水眸,他的心又憐又痛,只想將她擁進懷里細細呵護。
「對不起……緹兒,對不起……」
嘆息一聲,他擁住她潮濕且略帶涼意的嬌軟身子,將她的小臉輕輕壓向他的胸口。
他知道她此時定不願再讓他看到她哭泣的模樣。
緹兒被動地倚進他懷里,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努力地在他懷里眨著眼,不肯讓自己再流出第二滴的眼淚。
「緹兒,不要瞧不起自己,我……我不是不對你心動。」
「我感受不出來你有對我心動過。」
她的語調很生硬,像在壓抑著什麼。
「我只是……」
他頓了頓,又嘆了一口氣。
「緹兒,別這樣。我身上的毒一日未解,對我的性命就有威脅,我不希望我們將來會留下任何遺憾。」
「我並不怕任何遺憾啊。」她悶悶地說道。
「緹兒……」
他思考著要如何說服她,別對他有任何的期待。
「自從知道你身中奇毒後,我就很努力地投入醫藥的學習,希望能夠幫助你早日化解身上的毒,可是你看不見我的努力,只想把我推得遠遠的,害我披人恥笑沒有魅力,吸引不了你……」她的聲音開始破碎。
「緹兒……我無法給你幸福,無法陪你白頭,這讓我感到害怕,怎麼也不敢給你任何的承諾。」
他嘆息一聲,沉重地說道。
「我說過,我並不怕。」
她從他懷中抬起頭來,雙眸堅定地望著他。
「緹兒,你想一想,如果我們成婚,有了孩子,要是有一天我在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便發作死去,那你跟孩子……」
他不敢想象那樣的場面,再也說不下去。
她定定地瞅著他,靜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在我十歲之前,根本沒想過死亡這種事情……直到家鄉發生了大饑荒,我用雙手挖上埋了爹娘之後,就已經明白,世間沒有什麼是永恆的。」
她臉上超乎年紀的堅強與寂寥,讓他大受震顫。
他忍不住緊緊擁著她,將臉埋進她的頸項之間,為那才十歲就被迫長大的小女孩兒感到心碎。
「直到現在,我還會一直想著,如果我在爹娘去世之前,能夠對爹娘更孝順一些,那該有多好……」她輕聲地繼續說道。
「別說了……別再說了……」
他打斷她的話,不忍心再听下去。
「我很堅強,真的,比你以為的還要堅強,我只是覺得人生無常,為什麼不能把握時光,在能珍惜相愛的時候,為彼此付出一切呢?」
緹兒靜靜地望著他。
她的話,她的眼眸,深深地打動了他。
如果他們此刻不能相愛,也許在將來,這才會是生命中唯一的遺憾。
什麼禮教、什麼遺憾,全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在當下,在他能真正憐她、愛她的時候……
他愛憐地嘆息一聲,低下頭去,吻住她潮涼的櫻唇。
她閉上眼,雙手攬向他的後背。
兩人不知如何移動的,迷迷糊糊之際,雙雙倒臥在床上。
他急切地月兌去兩人身上潮黏的衣裳,撥開她的長發,雙手輕輕撫上同樣濕潮的嬌軀,這才發現因為批著濕發、濕衣,才剛從熱水中出浴的她,早已涼得正在微微打顫。
他突然清醒過來,自責又憐惜地趕緊將身旁的衾被拉起,密密實實地蓋住她,一邊側身取來她早先放在床邊圓凳上的方巾,細細地為她擦干一頭長發。
「我自己來吧。」
她伸出一條手臂,想接過方巾。
「你把你自己裹好,都冷到打顫了還不說,難道想得風寒嗎?」
他把她光果的手臂塞回被子里。
她眨著杏眼,乖乖地躺在被子里取暖,任他為她擦發。
「好奇怪喔。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是服侍閣主的,沒想到有一天也會讓人服侍擦頭發耶!」她笑嘻嘻地說道。
「以後你只能服侍我,何鳳棲就不必再管他了。」他有些醋意地回道。
他半躺在床上,慢慢為她擦發時,鼻尖聞到整個床褥盡是與她身上、發上相同的清香味道。
「我的床什麼時候變這麼香了?」
他在床褥之間嗅來嗅去。
「這已經是我的床了。」
她好笑地拍拍他的頭,像在拍小狽一樣。
「你的床?剛剛說要馬上打包離開的是誰?」
他抬起頭來吻了吻她的額,惹得她滿臉紅暈。
很高興她又恢復回原先俏皮又帶點任性的可愛模樣。
他不愛看她傷感哭泣的模樣,那會讓他的胸口如火焚冰裂一般,比他毒發時還要更加難以忍受。
「既然你提醒了我,我看我還是馬上離開好了。」
她眨了眼,隨即做出推開被子要起身的動作。
「你要干麼?」
他想都沒想地就拋開方巾,用身體將她壓回被褥間躺著。
「我以為你要我離開啊!」她露出無辜的表情。
「以後沒我的準許,不可以任意離開,听到了沒?」他捏了捏她的臉頰。
「干麼捏人?」她揮開他的手。
「你的臉頰總是白女敕得要命,從你十歲開始,我就一直很想這麼做了。」
他誠實地對她坦白。
「哇,你太過分了,竟然對十歲的我就有心懷不軌的意圖了!」
她裝出驚慌害怕的模樣。
「亂講!心懷不軌的意圖,應該是這樣才對!」他露出惡作劇的笑意。
她還來不及防備,他就猛地掀開被子,涼涼的空氣瞬間襲上她一絲不掛的嬌軀,惹得她尖叫連連,連忙想搶回被子。
兩人像孩子似地打打鬧鬧,先前已熄滅的火焰,在玩笑似的肢體扭掙之間,悄悄地重新燃起。
笑聲越來越低,笑意越來越淡,身體的熱度卻越來越高。
最後,房里除了昧的喘息聲外,再無其它笑語對話,春色蕩漾,濃得讓人無法呼息……
不知道是誰的手,在無意中扯到了床幔,絲質床幔像水一般滑泄而下,遮住了床褥之間那對緊緊交纏、急于探索彼此、急于融入彼此的火熱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