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浪听出了她反常的笛音,何鳳棲當然也听出來了。
「抱歉,讓閣主失望了。」別芝站了起來,握著玉笛,低垂著頭。
「瞧你吹成這樣,害我也听得心頭發悶,你有什麼心事,說來听听吧,看看讓我無法好好听曲的罪魁禍首是誰,我幫你出氣教訓一下。」何鳳棲一手敲著桌沿,懶懶地問道,視線卻有意無意地往楚逸浪身上瞧去。
他們兩人之間的怪異情緒,他看得心頭雪亮。
今天的休閑樂趣,活生生被波及破壞,沒辦法好好地听個曲子,他何鳳棲若不擾亂個一池春水,還真有些不甘心啊!
別芝忽然又向何鳳棲跪了下去,楚逸浪的心頭忽地一跳。
「芝兒想請閣主作主。」她的嗓音有些壓抑。
「什麼事?」何鳳棲淡淡地問。
別芝緩緩抬起頭,終于看了楚逸浪一眼。
這一眼,沒讓他感到開心,反倒讓他感到大大不妙。
丙然,她一開口,就應驗了他的預感,並且將他打成一尊僵硬的石像。
「請閣主……作主撤了芝兒和楚爺的婚事吧。」她一咬唇,一鼓作氣地將心里的話說出口。
「喔?你不嫁他?」
何鳳棲的嗓音听起來好像在看戲。
「不嫁。」她決絕地回答。
楚逸浪忽地將頭轉向一邊,不說話。
何鳳棲瞄了瞄心情明顯變惡劣的楚逸浪,唇邊的微笑漾得更開了一些。
「奸啊,你不嫁,我也就不勉強你了。」
「多謝閣主。」別芝沒什麼表情地答道。
何鳳棲垂下眸子,繼續說道。
「但我的原則是,指送出去的婢女,是不會再要回來了。當初厲痕天拒絕接受紊兒的時候,我便驅逐紊兒離開‘煙波閣’。現在你若拒絕婚事的話,也會面臨和紊兒一樣的下場,如此你還願意要求撤除婚事嗎?」
別芝愣住,沒想到這一層狀況。
楚逸浪著急地立即開口道︰「等一等!你不會是要芝兒離開‘煙波閣’吧?我並沒有不要芝兒,是她主動求去的,這和厲痕天不要紊兒的狀況不同啊!」
「今日雖然是芝兒主動要求撤婚,不是因為你拒絕接受芝兒,但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何鳳棲冷冷地說道,一副完全沒得商量的表情。
「可是……」楚逸浪急得站了起來。
「或者,還有一個選擇。咱們京城的‘花雨樓’不是尚缺一名值得信任的暗樁人選嗎?憑芝兒一身琴藝作掩護,應該是最佳的人選。逸浪,你說是不是?」何鳳棲高興地笑彎眼。
「閣主……」別芝大吃一驚,不信地瞪圓了雙眼,呆呆地望著何鳳棲。
「鳳棲,你……」楚逸浪也被何鳳棲弄傻了。
何鳳棲明明答應別芝撤銷他們的婚事,但是京城「花雨樓」歸他所管,是「煙波閣」收集天下情報的大本營,這樣一來,何鳳棲不就是明擺著把芝兒送到他身邊來,還讓他當上芝兒的頂頭上司嗎?
「芝兒……芝兒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別芝咬著唇,強忍著幾乎要破碎的語調問道。
她的打擊好大,沒有想過就連閣主都要遺棄她,眼底不自禁地泛出受傷的淚水。
「當然是你嫁給逸浪的時候啊!到時候,你已是他的妻,不回來‘煙波閣’,要到哪里去?」何鳳棲微微一笑。
「鳳棲,難道沒有別的通融法子嗎?」楚逸浪不舍地瞧著她發紅的眼眸,試圖向何鳳棲求情。
「沒有。」何鳳棲回絕得很干脆。
考慮了一會兒後,別芝深吸了一口氣,咬著唇緩緩答應。「芝兒願意‘花雨樓’接下暗樁任務。」
楚逸浪皺起眉頭,在別芝和何鳳棲之間看過來又看過去。
何鳳棲一臉堅決,什麼都沒得商量的表情。
而看芝兒的表情,似乎也是鐵了心,就算要被逐出「煙波閣」,也不肯回頭嫁他。
他和芝兒之間雖撤除了婚約,但是,兩人在何鳳棲的指使下繞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這究竟是什麼情形?
楚逸浪挫敗地抱著頭,強烈懷疑他和芝兒正被何鳳棲放在手掌中要著玩,這一想,他忽然覺得腦袋好脹啊……
第三章
別緹走進別芝的房里,懷里還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琴盒。
「這是什麼?」正在房里整理行囊、即將遠赴京城的別芝抬起頭來,帶著淺笑問道。
「禮物。」別緹將琴盒放在桌上,慢慢打開,捧出盒中的琴。
「‘九宵飛泉’?」別芝掩不住驚訝地看著琴。
瞧見桌上那具樸拙中見精巧的古琴,別芝一眼就認出了這具在琴譜里記載有名的傳世名琴。
「芝兒,這琴比不上閣主送你的‘春雷’還要好嗎?」前些日子受了重傷,調養了好久才能下床的別紊,坐在桌旁,張著圓圓的眸子,好奇地問道。
「‘春雷’已經算是極好的名琴了,但‘九宵飛泉’卻是名琴中更加珍稀的極品。」別芝一邊解釋,一邊伸手撥弦。
優亮的音色,從女敕白的指尖,如輕瀑涓流般琮琮錚錚地彈挑滑過。
「哇,好美的音色!」別紊驚艷地叫出來。
別紊是個大音痴,但連她一听到琴聲,都忍不住為之贊美,可見這具古琴的確超絕出眾。
「這算是閣主送你的臨別贈禮嗎?」別紊羨慕地說道。
「這不是閣主送的,送琴者另有其人。」別緹撇撇唇。
「不是閣主送的?」別芝有些訝異地轉頭看向別緹。
那就是某位神通廣大的愛慕者了?
瞧過了一山清也清不完的禮物山,金銀珠寶全入不了她的眼,唯獨這—具樸實無華的古琴,徹底打動了她的芳心。
「如果這具古琴早些送來,說不定我就點頭嫁了這個贈琴的有心人了。」別芝笑著說道。
一芝兒,話別說得太快,要是對方根本是個爛人,難道你也會為了一具木頭做的琴而嫁給那個人嗎?」別緹臉色古怪地看著她。
「緹兒,你知道送琴的人是誰嗎?」別紊幫別芝問道。
「怎麼會不知道?這琴是我從贈琴者的手中接過,親自拿過來的。」
「這是誰送的琴?」芝兒追問道。
這是她第一次追問贈禮者的身分、名字。
「是楚爺。」別緹故意一字一字說得清楚。
「是他?」芝兒愣愣地看著她。
她與他不是解除婚約承諾了嗎?他為何會送這麼名貴的禮物給她?
難道會是……她要求撤婚的謝禮?
她想要一笑置之,卻連自嘲的笑容都擠不出來,只覺得心里直發苦,澀得想要掉眼淚。
看到芝兒怔住,臉色僵硬,別緹馬上露出一副「你看吧、你看吧!就是楚爺那畜生!你還要嫁他嗎?」的表情。
「是楚爺送的?哇,他好有心喔,找來這麼名貴的古琴送你!」紊兒沒那麼多心眼,反而很單純地在一旁喳喳呼呼地羨慕道。
「……那是因為他害我的‘春雷’摔碎了,所以才找了另一具琴來賠我。」芝兒嘴里這樣回道,神色卻很復雜。
「芝兒,其實……我覺得,你不該要求閣主撤除你和楚爺的婚約。」別紊瞧著她,忽然說道。
「為什麼?」芝兒問道。
「因為楚爺對你很好啊!」別紊理所當然地回答。
「是嗎?」芝兒心不在焉地撫著琴。
「雖然楚爺看起來花心、浪蕩、不負責任,但他應該是個很可靠的人,才能獲得閣主的倚重,就連孤僻冷漠的二爺都能信任他,一定有他的可取之處。」
「可這也不能保證楚爺會對芝兒好啊!」別緹還是不以為然。
「還有啊,從以前我就覺得他的眼神特別會繞著你打轉,跟你說話的時候特別專心、輕柔,所以他應該是很喜歡你的。」別紊對別芝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