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西怔愣一下,撐著額頭哈哈笑起來。酒館的名產明明就是二手菸啊……
棒了一會兒,她看見體型高壯的姆媽像捉小雞一樣提著雅各的後衣領,強行將拿著撲克牌的他帶過來,不讓人輕易接近的雅各也由著姆媽將他拎到她身前。
「小女孩菸癮犯了,渡一口煙給她。」老媽媽叉起腰,指揮酷著臉的小伙子。
雅各瞥一眼蘭西笑意猶存的臉,將姆媽壯碩不輸年輕人的臂膀輕輕掙開。「菸癮犯了應該嚼口香糖,送戒勒所也是方法,我沒有義務滿足你們的偷窺欲。」
酒館響起不贊同的稀落噓聲,雅各不予理會,把順手拎來的高跟鞋放在蘭西的酒杯旁,看也不看她,轉身朝缺他一角正在敲牆壁暴動的小房間走回。
看見壞掉的高跟鞋完好如新,蘭西微愕,心中百味雜陳。
這幾年來她失去多少,得到了多少,從沒想過,也不能衡量。
淡忘多年的許多感覺慢慢地涌人她心中,她終于慢慢想起來,她喜歡干脆。
不是干脆的要,就是干脆的不要。
雅各是她的什麼人,她心情很亂,還搞不清楚,但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她自己接納的……既然做了決定,她就不後悔;即使是錯誤的選擇,她也總能找出正確的方向。從小到大,她是抱持這樣的信念咬牙向前走,從不回頭看,盡可能地不讓自己後悔……所以,他們就這樣耗下去吧……
登機時間已近,蘭西優雅地穿上鞋子,在空無一人的轉角趕上雅各。
街角那盞陳年的老路燈忽明忽滅,從破洞的窗戶灑入,將雅各偉岸的身軀拉得修長︰他走路輕緩、站姿俊挺,教人聞風喪膽的攻擊性格內斂于他冷漠的氣質中。
撇去他眉宇間常駐的血腥味和悍戾之氣不挑剔,雅各幾乎是美麗的。
蘭西猶疑地伸出手,拍了下雅該瘁肩。他停下腳步,回頭一見是她,似乎有些訝異。
見她遲遲不開口,雅各也就耐著性子靜靜的與她對望。
這個男人逼也逼不走,他們只能這樣下去了……當初和他約法三章,不許第三者存在是知道他厭惡束縛,以為可藉此逼走他,想不到是她被困住,她搬來的石頭最後竟然只砸中自己的腳……她作繭自縛,怨不得人啊……
可是,不知為何,她真的感謝他。九年來,是他那些惡劣的刺激讓她有活著的感覺,她竟沒發現這個男人其實是獨善其身的,這幾年來他的用意,她想,她有些明白了,雖然他的手段殘忍又毫不溫柔,但他其實是在逼她好好活著吧。
好殘酷的溫柔……
和雅各在一起,也許是因為這原因,他畢竟是她這幾年來唯一的「生氣」。
蘭西認真將雅各英俊的五官看個清楚,他兩道俊眉一挑,冷唇撇高任由她看。
兩人默默對峙許久,荒謬的感覺油然而生,蘭西忽然笑出來。她跟所有男人都能和睦相處,唯獨這個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被她強烈排斥在外。
和他上床後,她一直把背叛小避的怒氣歸咎給這個男人……很不公平,她知道,可是她控制不住心中的罪惡感,雅各又自負得那麼可恨可惡,所以……所以她從沒給他好臉色看……她對雅各,真的很不公平……誰讓他看起來就是不需要公平的模樣,永遠都和現在一樣,剛毅強悍得似乎永遠擊不垮……
蘭西臉上的微笑加深,微妙牽動雅各令人望而生畏的酷容。
「老是大眼瞪小眼,你不覺得累嗎?」
「我無所謂。小姐感興趣,我樂意奉陪。」只要看著她,就夠了。
「只是建議,听不听隨便你。」蘭西一怔之後,笑著拉住轉身而去的雅各,再想不到他有如此輕松的一面。「首先,你愈說愈故意的性格很惡劣,很討人厭。」
雅各輕笑兩聲,「多謝恭維。然後?」
「不要仗勢自己的長相還可以,就隨便玩弄女人,以後對女人要體貼一點。」
雅各警覺了什麼,冷哼一聲後笑容結冰。「還有呢?」
抽走他嘴上叼斜的菸,在他還沒將嘴中那口菸吐出之前,蘭西勾下他陰霾密布的臉,柔柔吻住他。退開前她遲疑著,這幾年來她終于首次展臂擁抱他一下,沒看見雅各狂怒的眼中醞釀著風暴,曾經一霎臉色鐵青。
「這口菸,謝謝。」這幾年,謝謝。
人到底是感情動物,即使心已死,知覺猶在,感覺就不容易全然斷絕抹煞。
她多麼希望變成機械人,這麼一來,就不會被這麼多的心情困擾著。小避死後,她心中有某部份跟著他永遠死了,某一部份又永遠在流轉,殺都殺不死。
她的生存本能若非與生俱來,也在後天的培養中定型,磨滅不了。求生求存,在她已是一種本能,如呼吸心跳般自然。
啊,她的心居然還在跳動,碎成那般怎麼可能還在跳呢?心既然碎成了灰燼,應該早早隨風消逝了,怎麼都不該是現下這般,矛盾地跳動著……她活得好矛盾,這就是人嗎……七情六欲無法根絕,總會殘存個幾分……
「蘭。」雅各叫住推開門要出去的女人,聲音冷硬如刀︰「一個吻只能收買男人,不能打發他,你知道吧?」
打發?蘭西不置可否瞅了他一眼,拒絕被他陰陽怪氣的言行激惱。
「姆媽,我走了。」毅然跨入未知的夜色中,不曾回首張望一眼。
大貓接獲老布的緊急通知,將兄弟拉出酒館,報告天大的壞消息︰「老布說,姬家小王子由你家小姐得標了,他感謝你熱心參與,改天一定好好報答你。」
被狡猾的老頭要了這麼一記,雅各心情惡劣到極點,發狠的俊容全黑。
「他們要這麼玩,也不是不可以。」手巾的同花順一甩,雅各沒人暗夜中。
他們?除了老布,還有人惹毛這家伙嗎?那個倒楣鬼請問是哪位啊?
第八章
紅燈亮起,古典的白金房車在街口停下。
叩叩!車外有人輕叩防彈玻璃。
一見是熟面孔,訓練有素的黑人司機放下迅速抓握的手槍,望向後座一位灰發梳理妥貼、個頭高大精悍的老人家;年近七旬的他正低頭看書,氣質雍容。
陪首相會晤白宮來的貴客一下午,晚上白金漢宮的家族聚會不能推,馬不停蹄一整天,忙到現在晚上九點半,還要接待諸如此類不速之客唐突的到訪,隨侍布爵士左右四十多載,黑人忠僕于心不忍,無奈礙于來客的難搞度,他不能比照處置其他無禮訪客一樣對他視而不見,更遑論他是爵士隨時敞臂歡迎的特殊客人。
「爵士,您有訪客了。」
看書看得專心的老爵士聞言,拔下老花眼鏡,看了下周遭的環境,發現交通號志被人動過手腳,立刻明白來者何人。
「快請他進來,快。」布爵士揮著眼鏡,高興的示意老忠僕打開車門。
一本校刊先飛旋至老布蓋著毛毯的膝蓋上,雅各隨後滑入寬敞的車後座。
客人一進入,機伶的老僕抓起手槍,立刻退到車外警戒,把車內留給王子和不速之客密談。老爵士隨手翻閱校刊,氣定神閑,舉手投足在在流露天生的貴族風範。
彎身從酒架抽出葡萄酒,順便將九年前鎖入保險箱就沒再動過的校刊收起來。
「喝杯『老槽』?」兩年沒和小伙子聚首聊天,老布熱情招呼來意不善的客人。
「『老槽』?」雅各曲起一腳踩在昂貴的皮椅上,意在言外地奚落起狡詐的老家伙︰「是上個禮拜你被大貓嚇得打破那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