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某天深夜她從姆媽店里要回家,半路突然遭人襲擊,她原先以為是黑街常見的搶劫事件,大個子卻在扭痛她手時,月兌口叫出她的名字。
愛雅正欲破口大罵的嘴巴震驚合上,凌人的氣焰轉瞬熄滅,天使臉龐變得畏縮而死白,不敢迎視蘭西疾言厲色的表情。
「對、對不起……那真的只是惡作劇,我們只是嚇嚇你,不然艾利克斯是武斗場的常勝軍,他力氣很大,你對付不了他的——」
啪!蘭西揚手又給滿嘴狡辯的愛雅一巴掌。
「這一掌是告訴你,我不認為那叫惡作劇。」愛雅不曉得他們的職業等于職業殺手,才會想出愚蠢至此的點子。她害她差點射殺艾利克斯,罪不可恕!
想起艾利克斯因她奮起攻擊,不慎扭傷她手臂而慌亂得團團轉的模樣,蘭西心間的怒火不禁消退幾分。她討厭不明不白。
「為什麼?」將牛排刀從愛雅嚇得發抖的臉頰撤除,丟還給她。
「雅各沒有和女人同居過,他明明討厭被女人限制,卻搬進你那里……」愛雅關上廚房的門,羞愧得抬不起頭。「求……求求你不要告訴雅各和大貓,艾利克斯是為了我才這麼做,求求你……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求你不要傷害艾利克斯。」
又是雅各!最麻煩的人原來是他。
蘭西看了下騰起一縷白煙卻又不見人蹤的牌室,「是你自己選擇在這里談。」
愛雅震愕抬起臉,總算明白她為何叫她出去。涂著銀色濃彩的可愛圓眸微紅,她艱困看著一算完帳立即走人的蘭西。
「我那時很震驚、很生氣……所以……」
「你不必向我解釋,再有下次,你怎麼對我,我會加倍還給你。」她不被欺負。
「我不想這樣,可是……可是我好怕他們丟下我不管……」破碎的告解被巷內驀然傳來的慘號中斷,愛雅急忙轉頭,果然看見一個好吃懶做的男人正在搶奪老游民身上僅剩的財物。愛雅生氣地抓起牛排刀,不顧一切沖去救人。
蚌頭嬌小的她,不到兩三下就被體格壯碩她兩倍以上的劫匪壓制在地。
劫匪惱怒狂哮著握起拳,正要好好教訓膽敢刺傷他的潑辣貨,拳頭卻被隨後追至的蘭西一手扣住。習慣性地模向大腿,蘭西一時忘記她今天沒帶任何武器防身,猝然模空後一個閃神,險些挨了一拳。
「小心!」愛雅跳上劫匪背上,一張口就死命咬下他肩膀的一塊肉。
趁空月兌下高跟鞋當武器,蘭西迎面痛擊被咬得凶性大發的男子,兩人合作無間。
「你走開!」捉準愛雅跳下來的時機,她借力使力,連續使出數記凌厲側踢。
臉、胸膛和連續遭受重創,歹徒窮于應付,無力還擊。蘭西決定盡快結束纏斗,瞄準歹徒痛捂的臉龐凌空一踢,手上的高跟鞋跟著揮向對方脆弱的太陽穴。
雄壯可觀的軀體搖搖擺擺,劫匪猝然向前趴倒,昏迷在霉味四溢的暗巷中。
愛雅和蘭西模樣狼狽地坐在劫匪背上喘息,看老游民拿回財物,一溜煙逃命去。
「這就是……我只打你巴掌的原因。」蘭西喘得厲害。她不喜歡把事情做絕,愛雅本性真的不惡,可以說是善良的,對于無家可歸的人她的同情心尤其泛襤,她還有救。「艾利克斯甘心受你利用,是他自己愚蠢,他要負一半責任。」
「你……你打算告訴雅各嗎?」愛雅嚇壞了。
蘭西擰起汗珠點點的嬌眉,不悅道︰「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處理。」
起身前想套回鞋子,才發現細致的高跟鞋禁不起粗暴對待,鞋跟已斷。
愛雅看她拎起高跟鞋,赤腳起身,耙梳凌亂的長發朝姆媽店里款款而去。
「雅各和大貓的過去,只有我知道哦。你……想不想知道我們的過去?」
「不想。」
她事不關己的態度冷淡異常,惹惱將秘密視同武器的愛雅。
她不想听,她偏要說!「我們都在妓院出生,在那里長大!我們都不知道爸爸是誰!」愛雅止不住心頭的委屈,氣得號啕大哭。「人家都笑我們是私生子!罵我們雜種!你知道那種感受嗎?」
那又如何?父不詳的只有他們嗎?在妓院長大又如何?至少他們平安長大!
一堆藉口!蘭西雖臉泛嫌惡,仍然慢下腳步,回眸盯著泣不成聲的愛雅。
她上身的肩帶已繃斷,引人犯罪的在外卻不以為意,一逕捶地大哭。
「快進去。」蘭西抹開頰際的汗,聲音柔淡似風。
愛雅拾起哭腫的圓眸,看看自己模樣狼狽不堪,再看看蘭西經過一番激烈纏斗清雅依然,不禁自慚形穢,哭得更是上氣不接下氣︰
「你也要恥笑我們、看不起我們嗎?!」
「羅嗦!」美眸一沉,蘭西不耐厲喝︰「想找死等我離開你再來!進去!」
愛雅哭花的臉龐一驚,哭哭啼啼著奔進酒館,蘭西怒繃的表情才漸漸緩下。
走經牌室外頭,她隨風飛揚的長巾忽然被人纏入五指之間,輕輕扯住。她被迫停步,美目不悅一橫,就與支腮看戲的雅各四目交接。
大貓抓走最後一塊面包,哈哈笑著閃出牌室,雅各才似笑非笑地開口︰
「如何,嚇到你了?」
蘭西白他一眼,抽回絲巾,走不到兩步突然被起身越過窗台的雅各強抱進去。
將她放在腿上,他面容靜定地逼視她。「你還沒回答我,如何?」
不做無謂的掙扎,不回答無聊的問話,蘭西在他懷中靜止不動。「放我下去。」
「你給我我要的,我就給你你要的。」雅各堅持,雙臂輕輕勒住她腰間,俊臉貼靠在她發心,汲取她令他著迷的清香氣息。「如何?」
「不如何,我不想跟你交易。」蘭西惱火掙開輕聲發笑的雅各,朝門外走去,婀娜縴雅的背影在門邊無故僵住。「你听見多少?」
「听見什麼?」雅各的回答散漫而不經心。
蘭西皺起汗濕小臉,偏首注視雅各。
他將修長的雙腿擺上雜物四散的小圓桌,低頭把玩她壞掉的高跟鞋。
天光灰灰淡淡,從他永遠俐落的發上滑落,光線明暗難分,淺淺勾描他充斥黑色調的冷毅側面。獨自靜坐角落的他,好像剛剛獲贈新型游戲機的自閉少年,心無旁騖,正致力于新游戲的破關與得分,拿著她的高跟鞋反覆把弄。
標榜女人味十足的高跟鞋小巧而嫵媚,是血一樣的鮮紅色,被雅各慣于使刀握槍、沾染血腥的雙掌輪流掂重,前後翻看,別具一股性感撩人的風味。
直到把玩過癮,雅各才瞅高嚴酷的瞳,瞬也不瞬回應蘭西深沉的注目。
「我應該听見什麼嗎?」他偏了偏俊容,笑得很故意。
這個男人……蘭西轉回頭,櫻紅的唇抿出極淺淡的一笑,她優雅開步,朝酒館前頭赤腳走去。他是麻煩的根源……基于職業的特殊性與保密性,出外工作前,他們沒有向同伴交代行蹤的習慣,大家一向各走各的。
她萬萬想不到,臨回台灣的最後一刻,她會見到雅各。
萬萬想不到心情盤整下來,這幾年,她竟是感謝雅各多于惱怒他。
天色暗下,酒館接近營業時間,熟客陸續進門來,館內的煙霧濃了起來。
九年沒抽,香菸拿在指間的感覺已嫌生疏……坐在吧台享用完姆媽拿手的家鄉菜德國豬腳,蘭西點燃菸正要試抽一口,香菸突然被吧台後方的姆媽沖來奪走。
「你是我的好女孩,不許抽菸!」老媽媽操持德語警告完,忿忿離開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