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學長對女孩子一概客客氣氣,以他粗率的方式拉出距離,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冷睨她們,但不會費力去接近。這真是野學長豐富精采的傅奇史中,唯一美中不足的缺憾。
「阿郎,別發呆了,快,這只給你。」和阿勁一陣拳打腳踢後,力勝一籌的阿野將到手的最後一只鴨翅塞給阿郎,並對飲恨的阿勁猖狂大笑。
「野哥,你有謝過大姊吧?那年你醒來之前她就離開了。」阿郎悄聲湊近他,眼楮盯著被妹妹拉住說話的花欣。
「謝她什麼?」阿野分身應付阿勁不甘美食被奪的一拳。
「謝大姊四年前捐血救你啊,她應該有告訴你吧?」阿郎知道他不太喜歡憶當年,聲音蓄意壓低。
「什麼?」一片混亂中,人聲嘈雜得像批發市場,阿野眉頭深皺,以為自己听錯了。
「喂,你們兩個別說悄悄話了。」阿勁將阿野的臉粗蠻的扳正,害他來不及問清楚。」大姊等下要陪我們玩幾局,快點洗牌,我們玩到她洗完澡下來那局,錢羸最多的人讓位。」邪惡眼珠子不懷好意地算計兄弟。
阿野俐落的堆排麻將,心不在焉的眸子斜瞥芳蹤已杳的樓梯間一眼,腳不忘向左側踹去。
阿勁猝不及防的慘號聲哀起。
她的腸胃不是普通嬌貴,平時鬧脾氣就罷,怎麼連大過年也
花欣冷汗直冒,月復痛如絞的身子蜷縮在客廳的大沙發里,痛苦的眼角余光隱約覷見一雙從外面走進來的長腿,原本要直接上樓,卻在听到她努力克制卻不小心逸出口的呻頤瘁,遲疑的蜇至沙發。
「喂,你要生啦?」
花欣很欣賞他適時的幽默,也想配合著笑幾聲,但月復部的劇烈絞痛使她氣力全失,連扯唇都成問題,更別說開口笑了。
阿野從長沙發的背端探出頭,下望著屈縮成蝦米狀的人,她扭擰變形的五官埋進沙發里,蓬松的發絲披散於米黃色皮面和她縴美的頸背間,雙手抱著肚子悶哀,顯然正在忍受非人的折磨。
「我去叫醒蕃婆。」男用拖鞋一旋。
「喂」花欣汗濕的臉慌忙從沙發里側出半邊,急喘著氣。「別吵小雕我可以應付。」他們熬夜打麻將,剛剛才入睡呢。
「你這樣叫可以應付?」阿野想了想,繞過沙發,隔著桌子與她安全對望。「你是不是吃壞肚子?」
她就是不想講話,才跑下來窩在沙發。二樓的房間住滿人,若是不時跑廁所一定會被隔壁房間淺眠的小雕發現,然後她會和這個小表一樣問東問西,加深她的痛楚。
唉,現在她只想靜靜躺在這里,直到肚子的絞痛消失,或是痛昏過去也可以。怎麼不說話?阿野謹慎的只移近她一點點,蹲在安全距離之外打量她蒼白的面容。「喂,你昏倒啦?」他歪著頭,觀察她眼睫緊閉的灰敗容顏,考慮要不要叫救護車。下月復陡然一陣猛烈抽剌,痛入她心扉。糟了,想上廁所,可是直不起腰啊
「喂幫個忙好不好?」花欣氣息奄奄地朝阿野伸出綿軟無力的手。「拜托你抱我去洗手間,我我快不行了」
阿野聞言一驚,顧不得自身的敏感性體質,飛快撈起軟綿綿的身子急沖向洗手間,好人做到底的將她安置在馬桶上,身子一跳,門一帶人就閃了。
罷剛那陣狂風是怎麼回事?
花欣啼笑皆非地解開粉藍色絲質睡褲時,頭還因為他一股作氣的急驚風蠻勁而暈眩不止。
「四點半了,你不困嗎?」從廁所里扶著牆壁,全身虛月兌的走回客廳時,花欣看到阿野盤坐在一人座的沙發椅猛搔癢。想到他勇冒起疹子的危險英雄救美,不禁心生愧疚。
「好點沒?」阿野單手閑閑支腮,翻看雜志,低哼的磁嗓全是漫不經心。
「至少可以自己走回來了。救命恩人,謝謝。」花欣將自己拋進柔軟的大沙發,腳掌朝向阿野,解月兌地嚶嚀。三人座的長度恰好填滿她修長的嬌軀,厚重的小牛皮卻讓體虛氣弱的她顯得單薄。
「看雜志最好開大燈,開關在你左手邊有一個。」她懶懶的翻轉身子,尋找最佳臥姿。
「不用。」
罷才只開兩盞柔和的投射燈,以不壓迫她脆弱的神經為基本原則,所以此時客廳半暗,溫煦蒙朧的橘色淡光堆砌出融洽的親密氣氛,也柔和了小表英俊搶眼的五官。
「真的不用?」那樣一張臉,真是賞心悅目,光看就很舒服了。
「說不用就不用,我只是隨便翻翻。」阿野目不斜視,神情專注地盯著雜志。
這女人就這樣躺在一個不算熟的大男人面前,一點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他臉都快紅了。
「好吧,主隨客便,你高興就好。」擇定最佳躺姿後,她放松的意識開始昏昏沉沉。
阿野搔著不太癢的手臂,從雜志上抬眼凝視她,沉思片刻,不太情願的起身三步並作兩步沖上樓,下來時手上拎了條毛毯,抖了抖,從椅子上方丟下去,剛好將她整個人密密覆住。
「呼,好溫暖,謝謝。」灰白的倦容從暖呼呼的羊毛毯下快樂鑽出來。經過一夜的拆騰,暖意催動了排水倒海的倦意壓向花欣,早已筋疲力盡的她毫無招架之力,眼皮下垂,接近囈語地敦促道︰「雜志可以帶回去看,你早點睡覺,晚——早安。」
「喂,等一下啦,有話問你。」這才是他坐在這里的原因。
想到剛才送阿郎去車站,他告訴自己那件駭人听聞的陳年往事,不弄個清楚他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
花欣勉強撐住半垂的眼皮,眼神困頓,默默地瞅問腳邊惴惴難安的阿野。
「你四年前就看過我?」說真的,那一夜的陌生面孔他完全忘光了。他本來就記不住女人的長相,四年前那惡夢的一夜,他忘記都來不及,哪可能刻意去記。
「阿郎告訴你的?」她半趴著,只露出眼楮以上的半張臉,眸光幽微的閃爍。她記得他們所有人,包括阿勁、阿野、阿郎、小胖弟和眯眯眼男生,甚至和阿野追撞的男生。這些人卻只有阿郎還記得她。
「那個可怕的母夜叉,真的是你親戚?!」阿野不可思議地放下雜志,月兌口驚嚷。
「小聲點,別吵到樓上的人。」毛毯下的身子抖動,愉悅的笑聲從毯子下方悶悶的透出。
「她是我表姊,不叫母夜又。」
「她根本就是母夜又好不好?」阿野沒好氣的憶起那一夜被那個女醫師拆騰的慘狀,一肚子火又冒起。「居然讓那堆可伯的護士在我身上模來模去,我沒摔死也
被她拆磨個半死了」
「她們大概是無法忍受辛辛苦苦救治的人,一再強調不要『該死的』女人的血。」她婉轉的點出重點,笑聲更清脆了。
「拜托,我那時正在半昏迷狀態,腦袋空空,根本不知所雲,哪有辦法清楚說明整個狀況,是那個該死的護士亂加油添醋的。哪個白疑會在被送進急診室的時候,對一窩女護士說這麼白疑到極點的話啊!那是基本的求生常識好不好?又不是活得不耐煩。」
花欣滑進毛毯下縱聲大笑。那個替他止血的護士對急診室其他同僚說這句話時,她也在場。
當年他急著想解釋自己的怪疾,卻因一場飆車、摔車而力不從心地無從解釋起,竟以最直接而愚蠢的方式,大聲斥喝護士不要踫他,難怪會惹火那些辛苦忙了一天,聖誕節還要值班的白衣天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