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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木頭人 第9頁

作者︰唐瑄

「你還沒說完啊?」楊品逸無奈極了。

「剛要進入重點。」他那是什麼臉!她願不計前嫌將打工的心得傾囊相授,是看他可憐耶,不懂得感恩的家伙。「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說。那種人很容易得寸進尺,相信我,我從國二開始打工,一直到現在在尤媽媽的便利商店兼差,做的都是服務業,看遍世間各類奇形怪狀的男女老少。所以相信我準沒錯,本人的奉勸絕對是鍍金的良言,萬金難買。」她拍胸脯保證。

「尤媽媽?」前面那一堆拉雜話楊品逸全沒听入耳,獨獨注意到這個熟悉的稱謂。他頗為詫異地指著隔壁,「你說的便利商店是那里嗎?」

我的天啊!這家伙居然間這種蠢問題!和他說不到三分鐘話,花雕又瀕臨發狂邊緣。

「請問一下,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地惡狠狠地間道,心中已有底。

「叫……」傷腦筋,她到底叫什麼?楊品逸一臉困擾。

花雕不甘受辱,揚起拳頭、臉色難吞地哼了哼,眉眼不善地凝聚風暴,「什麼!」

楊品逸覺得保持沉默可能會比較好,他真不明白為什麼她老是生他的氣,他和她並不熟。

「你這塊超鈍的大木頭?」花雕不客氣地重捶他胸口一記,報答他的漠視。「我天天到你家用晚餐,少說有一個禮拜了。就算你熱愛工作,從來沒有和我同桌吃過飯,也該懂禮貌弄清楚我的名諱,你根本是瞧不起我嘛!」能怪楊伯伯總是一臉落寞、孤苦寂寥的模樣嗎?和這種人一塊吃飯,沒胃潰瘍已經很不錯了。

「這是兩回事。」她一邊甩動發疼的手,一邊板臉訓人的模樣很有趣。楊品逸忍住笑意,拉開她纏人的手,手踫到她衣服時眼神閃了下,轉身往屋後走入。

「不準跑,我還沒說完哪!戰敗就想開溜啊!」花雕追他到門後的樓梯口,即不敢逾越客人本分跟上樓。「喂,現在已經三點半,超過午睡時間太多,先告訴你我可沒在機車行打過工哦!」這時候沒看到楊伯伯,他八成又跑去前面的茶葉店泡老人茶、話家常了。

楊品逸要笑不笑地走下樓,手上拎了套衣服,走經她身邊時將衣服丟掛在她肩上。

「把機車鑰匙給我。」

一時反應不過來的花雕隨他走出,用腳尖勾起丟在角落的背包,在楊品逸驚興的注視下,探手進去撈出系有三顆金紅色鈴鐺的鑰匙串,遞給他。

「你的車子是哪一台?」她的手腳很靈活。楊品逸笑看零零散散停靠在路邊的機車。

「那輛。」花雕直指便利商店門口一輛墨綠色的五十CC機車。

楊品逸緩步走去,頂著大雨將機車騎進店里。

看他那麼大的個頭坐在自己的機車上,其實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但花雕說不上來哪里奇怪,只莫名覺得自己縮小了好幾號,連帶的覺得伴她度過數個寒暑的破車也變迷你了。最不可思議的是,她竟能感受到楊品逸身上那股寧靜、安定的力量。

由錯覺引誘出來另一種花雕從未經歷過的情感,曖暖柔柔地包圍住她心房,予以她無限的安全。

楊品逸蹲下修車前,由余光中瞥見她不動,怪異的指明,「浴室在樓上。」

難怪她覺得又重又濕又冷,原來是這身濕衣服作怪。花雕拿下肩上的衣服,把冰涼的小臉埋進干淨的衣服里摩裟,十分感動。

「謝謝。」心房被他的體貼激起一股前有未有的甜蜜悸動,她匆匆拋下感激,飛快溜到樓上洗澡。

楊品逸沉迷在工作里,沒听見那句沙啞的感謝。

花雕洗完澡出來,全身透溢著皂香味,舒舒爽爽踱回楊品逸身邊。他正在催油門,並壓低身體聆听引擎的聲音。花雕抓起垂至膝蓋的襯衫下襬在腰間綁了個結,從背包里模出梳子梳順長發後,三兩下編好發辮。

「喂,你有沒有覺得我的樣子好滑稽?」打理清爽,她貼在楊品逸身畔咕咕笑。

雨勢磅然的午後,冬季以獨有的陰霾及冷冽強調無情。潮濕的空氣隨著花雕的出現,濃濃的滲入怡人的香氣,無形中調和了冰冷,亦鑽進楊品逸獨我的世界里,淺淺地波動他心湖。

堡作時,他絕少受外務干擾,常是全心全意到了忘我的境界,投入這份他喜愛且狂熱的興趣。

柄中畢業後,楊品逸以榜首的優異成績進入北部一所極富盛名的專科學校就讀,五年後又以同樣亮麗的名次走出校門,他並沒有像其它企圖心旺盛的同學,懷抱著可望而不可及的遠大夢想,汲汲于耕種自己的理想,反而回歸祖業,協助父親經營傳承有三代的小機車行,甘之如飴當起修車師父。

明明年輕、資質過人,為何放棄大好前途,竟日與油漬為伍,混在下層階級以勞力換取血汗錢?許多人匪夷所思,急切想追索事情的真相,卻在得不到答復後,自作聰明的發揮想像力,認定他被家務套牢,同情他有志不得伸展。比較激進的同學,則半諷刺、半玩笑地鄙夷他志氣小,不敢有所作為,無法承受失敗的挫折,期望借此激起他的雄心壯志,卻是屢試屢敗,大多數的師長會以惜才的心情,痛惜他的選擇。

諸多的建議、激勵、批評指教,在楊品逸連連推掉同學心目中排行前幾名的工作聘邀後,如嚴冬的雪花紛至沓來;虛心受教的他少有置喙,被人逼到無路可退時,頂多一笑置之。

他安于平逸,享受平逸,天生少欲少求,自然是雄心萬丈的人所不能體會、理解。楊品逸心知要想人人都了解自己,不啻是痴人說夢話,末了只會落得徒勞一場,他不喜歡做無謂的抗辯。

桌子尚且有四個角、正反兩個面,遑論包羅萬象的大千世界。生活本是由各種不同的層面建構而成,他一個能力有限的凡民,自然無法面面俱到亦不想為難自己。

「喂,你有沒有覺得嘛!」花雕不滿他老是以沉默搪塞人,用力搖晃他的手肘。

檢查出離合器有問題,楊品逸蹲身想修理,花雕不放過他,噘高嘴頑固地搖著。拗不過她的固執,他認輸,百般無奈地扭頭看她。

衣服經她折折卷卷,不但沒有更貼身,反而強調出她的袖珍。楊品逸忍不住想笑。

他合身的牛仔褲、襯衫穿在她身上,簡直和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夸張又新奇。她把過大的深藍牛仔褲管折起一大截,變成農夫褲,棕黃格子相間的襯衫袖口卷高到肘彎,因腰身過細,而將衣服的下襬打個結。

無法不被她紅撲撲的臉頰吸引,他不好意思明目張膽端詳,遂閃閃爍爍的瞥視她。

那張極為乎凡的小臉因洗熱水澡蒸騰出一層粉女敕的色澤,那雙閃閃生輝如烏木般的瞳眸跳耀著無窮的活力,她過于縴細的身軀包里在這身不合宜的服飾里,顯得格外嬌小、惹人憐愛。

不曉得他的一掌能不能拍碎她?楊品逸加深笑容。

「很可笑嗎?」花雕低頭審視自己的衣著數遍,不知不覺慢慢習慣了他的沉默。

「還好。」楊品逸不敢掉以輕心,小心翼翼蹲下。

從小到大由于性格使然,他鮮少有和女孩子交往的經驗。就算學生時代幾個女同學被他的外形吸引,不顧矜持倒追,對方也多在雙方交往不到一個月,受不了他的木訥和遲鈍,提議分手。

他承認,感情這一門學科他沒修到半點學分,也不曾嘗試去了解女孩子的心理及感受,所以在女孩子面前他確實稱得上笨拙、駑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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