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樣是冷血的死上,寡言的愁情從不會對他發出的命令生出任何質疑,連殺人的方式部是不致令人感覺到痛苦的溫柔︰冷峻不輕饒對手的悲霄則孤絕得難以近身,殺起人來雖猛又狼,讓他殺人卻得視他的心情而定,這點與性傲的歡休不屑與武功低于自身的任何人交手確有相同之處。
歡休十九歲那年,夜半獨闖他寢房,以高傲的姿態表明投靠他時,便已將他的野心顯露在外。這孩子以我行我素的狂猖心性縱橫江湖,學習諸事都是以突破頂點為挑戰,相當清楚他要的是什麼,一旦做起事來不達到目的,絕不罷手。
他的江山,有一半是歡休幫他打下的。不論忠奸善惡,只要足他開口要求歡休鏟除的人,他絕對不會讓他失望;何以這回獨獨對愁情,他有了寬容之心……
與王爺平起乎生的歡休放下酒杯,嘲諷地瞧著滿地的玉籬、金步搖。
此刻幾乎王府內所有的人都圍在廳堂中央,為兩位上身果袒以眉對肩,以氣力比較勝負的壯士迷醉,王爺的姬妾們更嬉荒過度地卸下發上的飾物往場內丟擲以為犒賞,喧鬧的儀態已盡失綽約的美感。
「王爺招歡休前來,不會是為了觀賞這場粗蠻的色觸戲吧?」看不慣俗婦、俗夫,歡休鄙夷諷笑。
「好了,全都退下。」八王爺揚手煩躁的斥退所有人。心煩的時候,以往能取悅人的歡娛,也同樣讓人感到不耐煩。
坐在另一例看得意猶未盡的池弄波嘟起小嘴,偎向王爺嬌嘖道︰「王爺,妾身還沒瞧個過癮呢.」
「我和歡休有事要談,這兒太吵了.」,見寵妾發嘖,威儀的八王爺立刻降低宏亮的嗓門,生怕駭著嬌滴滴的美人兒。
「人家不管,待會人家的「虎將軍」頭一次上陣比賽,你這一撤走他們,不是擺明妾身飼養的「虎將軍」沒用嗎?」
「什麼「虎將軍」7」八王爺一臉納悶。
「就是上回王爺從皇宮帶回來給我的蝴蝴兒,王爺貴人忘事。」她不快地將紅潤的小嘴兒嘟得更高,滴溜的媚眼有意無意瞟向另一側悠然自適的歡休。
「好好好,你們繼續。」擺手撤回命令,八王爺起身步出廳堂.「歡休,你隨我到書苑,」
「歡休遵命。」
「師哥……」池弄波匆匆在歡休身後低喚。
歡休听若未聞,神態從容地拂開珠簾,轉進幽論的花廊間。
「你為何沒殺愁情,還救了柳綻雪?」池弄波不死心地追到人廊口,質問的怨聲中隱約透露王爺急招他的目的,好讓他心中有個底。
「夫人只管看牢你的蝴蝴兒,別讓它斗輸了,江湖上的煩心事歡休自會擔著,不敢偏勞夫人。」歡休不承情,低沉有力的諷笑聲揚長至天際,氣熬了池弄波。
莫非他還瞧不出來王爺對她是言听計從,只要她肯,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毀掉他,也可以輕易枚平王爺對他的疑心,師哥只消甜言幾句,她便會為他上天人地呀!嬌媚的盈盈秋波隨著行遠的偉岸身軀逐漸黯淡。
緩步彎人富麗的書苑,歡休傲立在門側,靜候主子。八王爺彎身在一座精巧的烏屋前,拿珍珠一顆顆喂飼一對形似麻雀、碉嗽不停的黃羽金鳥,臉色不若片刻前凝重,卻顯得陰郁。
「歡休,口敕金鳥因何珍貴?」喂掉最後一顆珍珠,八王爺低沉出聲。
「其一是罕見,再則不好照看,最重要是賞心悅目。」
「說得好。」八王爺贊賞地輕點頭。「這種鳥兒確是嬌貴的貢鳥,得喂以珍珠和龜腦,天生怕冷,食飽後會吐出粟粒大小的金屑,可鑄成器物,確是希罕,本王為留住它們,使命人打造一座防寒的烏屋來嬌寵他們,確實不好照看。心緒煩亂時,撫撫他們柔密的羽毛,本工總會覺得舒暢許多。」
「王爺為何事煩憂?」歡休似笑非笑,過分清明的思緒很難听不出八王爺的暗示。
八五爺心中詫然,臉色不變地回頭看他,見他不避諱地直視自己的手,才發現不知不覺中他的手已留慣的撫順鳥身,不禁為之失笑,
「我只擔心嬌春的鳥兒不知本王待它百般的好。」像是漫不經心,八王爺松開了手,掌中那只價值連城的口敕金鳥一得自由,便頭也不回地振翅飛出。「同它一般,無情無義的說走就走呀!」八王爺行至窗邊,望天興嘆。
「珍禽異獸就算有靈性,也不如人。」歡休興味的斟了杯酒,遞給八王爺。「況且它能不能飛走,全操縱在王爺的指掌間,怕是王爺看膩了它,不想多留它片刻才是。」
歡沐在反諷他。八王爺不再拐彎,有雅量的溫笑道︰「本王听說愁情沒死?」
「我沒殺他。」听說?天下有多大,就這麼誤打誤撞八王爺剛好听說了這事,未免巧合了些。歡休滿眼嘲弄。
沒達成使命,他居然回答得理直氣壯!八王爺陰暗的老眼疾掠過一絲慍色,捺下一腔怒火,以超人的度量捻髯微笑。
「本王想听听你沒殺愁情的原因。」
「王爺怎會知道愁情沒死?」歡休笑笑反問。
放肆!「歡休,你我一向無尊卑之分,本工相信你是聰明人,知道何時該適可而止。」八王爺慈善的面容一片煞黑。他過分放縱歡休,才會寵得他目中無人,
這叫無尊卑之分?可笑至極。「王爺切勿動怒,恐怕是有人想挑撥八王爺對歡休的信任,就怕王爺誤信饞吉,開始懷疑起歡休的忠誠。」
昨夜才給風戀棠解藥,王爺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可能這麼快得知愁情沒死的消息。愁情的行蹤若有那麼容易被查出,他便不叫愁情了。看樣子有人巴不得他死。這個要他人頭落地的人絕不會是風戀棠,她磊落的個性不允許她這麼做,所以只有愁情了,
歡休半掩的長睫毛投影在紅褐色的酒液上,淡淡地掀起陰寒的漣漪。
端詳歡休太過溫和的表情,八王爺心生戒慎,如履薄冰的感覺也不過爾爾了。
歡休算是人中之龍,將世間的一切踩在腳底下,越是艱險的困境,越能激發他狂傲的心性。他早該覺悟連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底的人,自然非凡夫俗子能及,自然也不能以籠絡的手段侮辱他,他近來的態度越來越難掌握,就怕有朝一日他會和愁情一樣,從他的心月復變成心頭一根拔也拔不去的利刺,可就棘手了。
「前些日子本王無意中冒犯聖顏,惹得皇上大怒收回兵權,張丞相乘隙而入,頗得聖上歡心。張丞相與本王之前的過節你該明白,本王可不能落出任何把柄在他手中。」八王爺和緩了神色,銳眼卻緊緊盯著歡休,彷佛想從他聚然的笑臉看出什麼。
「王爺放心,愁情的命我一定會收,不會讓王爺寢食難安.「他為八五爺鞠躬盡瘁的結果與愁情何何分別?歡休生笑肉不笑,執壺又替主子注滿酒。
「也罷。你跟在本王身邊這麼多年,本王相信你做事有分寸在,不合辜負我對你的期望,愁情的事你看著辦。」八王爺以和為貴,體恤的擺擺手。「本王今日找你來是想與你商量另外一件事。」
十分驚人的自制力,明明惱得想即刻斬了他的不是嗎?「王爺請吩咐。」歡休狂放的唇色越彎越高,似乎是有意拿自己的命試探王爺的最底限。
小心,別再動氣了。他得先解決掉愁情,再打算歡休。「你投靠到本王門下有幾載了?」八王爺漫不經心地抓出另一只口敕金鳥落坐,揮手讓歡休跟著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