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伯伯哀沉的眼神好熟悉……海遙思索著往回走。
「你不是要往那邊走。」孟良亦步亦趨緊跟著,不時豎高耳朵觀察四周,深怕潛伏的殺手不只一個,也怕縱了山的虎再次回撲。
海遙拿出隨手故存口袋裹的紙筆,寫好後反手遞給他。
她替別人買的毛衣掉了。盂良忍不住笑了。小葵可從不曾買過任何衣服給他或舒義,想必這個人對她很重要。
「謝謝伯伯救了我,我叫海遙。」灼人的手臂隨著時間的流逝加速發燙。海遙忍住痛,拾起袋子,又寫了一張紙傳給他。
「你叫海遙。」孟良寵溺地隨她回轉。小葵既然安于現狀又失憶了,他也不忍心改變什麼。對于好不容易得回的女兒,他只想珍惜,不管是過去堅毅獨行的小葵,或是眼前這個嬌柔得讓人打從心底疼惜的女兒都一樣。「我有一個女兒叫孟葵,她和你一樣大。」他感傷地說。
「我?」海遙無言地指著自己,又振筆疾書,交出她的疑問。
她不知道自己幾歲。孟良心中一慟,忘形地摟住她,鼻音濃重,「你看起來像二十三歲。」
這個懷抱和撒旦的完全不同,除了溫暖外,還有一種親情的溫柔,使人懷念。這位伯伯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啊!為何她會覺得懷念?海遙怪異地推開他,故意咳了咳,手指點在口罩上,提醒他會傳染。
「對不起,失態了。」孟良沉穩地收起感傷,推她繼續走。他得看看救小葵又把她妝點得像公主的救命恩人是誰,再考慮要不要接回小葵。本以為她留在原地會安全些,沒想到對方搶先一步找到小葵。「手沒事吧?」
海遙多謝關心地輕晃腦,驚嚇過度的容顏依然雪白得擠不出半絲血色。
兩人靜默定了一段路後,海遙的眸子因入目的宏偉建築而亮了起來。她興奮地拍拍孟良,縴手遙指前方那座古色古香的山莊。
「青焰山莊」?孟良極其震愕。
「是誰救你的。」嚴肅的面容頓生波瀾,他難得激動地拉住她。在世貿那里他只知道小葵失憶,才會一直跟蹤她到這條小徑,卻萬萬沒想到會因而救了她,還發現她的救命恩人竟是「青焰門」的人。
伯伯的臉色忽然變得好奇怪,他會不會是想對撒旦不利?他出手很狠呢!海遙防備地瞪著他。
「青焰門哪個人救你的。」她眼露凶光的樣子倒有幾分小葵的氣勢。孟良頗感安慰地苦笑。
他的口氣真的不太好。海遙輕輕排開他的手,邊咳邊沒命地往山壯跑,跑到一半才定住身子回望他。
「謝……謝……」差點忘了要向人家道謝。她謙恭地一鞠躬。
如果是「青焰門」,他便能安心將小葵暫時寄故于此,她待在這兒會比回到他身邊安全許多。孟良不舍地戀視女兒的嬌容。小葵現在的模樣像個道地的大家閨秀,洋裝和甜美不設防的笑容妝點出的荏弱,一向是小葵最無法容忍的束西。
小葵喜歡明快、行事便捷的裝束,長發常編得一絲不苟,絕不會像現在一樣披散著,添增自己縴柔的氣貿。她這頭烏亮得湛籃的秀發,若非應允她媽媽在先,怕早已剪去了。
「小……海遙,手臂的傷快上藥,你可以自己療傷,能不麻煩別人盡量不要。」孟良端出為人父的威嚴命令道。人情最難還,他暫時把女兒寄放在這里,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再來要人和謝恩。「別再輕易受傷了,剛剛那個人絕對不是你的對于。眼要明、心要靜、膽要大、氣要沆、出手要快。」眼明、心靜、膽大、氣沉、出手快。這些話好熟……
「好好照顧自己。」孟良安慰地轉開身,突然又回首端凝她。「你穿這樣很好看。」
靶謝阿義臨時約他到世貿討論小葵的事,否則茫茫人海中,他又怎能再次尋得女兒。若非骨肉相連,他可能也認不出月兌胎換骨的女兒,阿義不就沒能認得出戴著口罩、娉婷玉立的小葵嗎?
哦!真的嗎?她這樣穿會很好看?海遙錯愕地低視自己沾了血漬的米色洋裝和深藍色牛仔外套好半晌,再抬頭時,孟良已沒人蓊郁山林間。
※※※
偷偷從側門進浴室,海遙藥箱一拎便逃了出來,在「炙帝居」逛來逛去,尋找安身立命之所。
三位爺爺若是知道她的雙臂被人砍傷了好幾刀,一定會很難過。她不能在主屋上藥,爺爺們全都等在大廳,可能是門口的人通知他們她回來了。
「咳……咳……」
去哪里好呢……啊!花園好,那邊有燈光,這麼晚了也不會有人去。
手臂疼得受不了的海遙,一口氣沖到花園的吊籃坐下。放好袋子和藥箱後,她忍痛地月兌下外套、口罩,先挽起黏著傷口的一邊袖子,再卷起另一邊時,下唇已因忍耐而咬破了皮。
只是淺淺的幾道刀傷,應該不會痛才對,要勇敢,不能叫出聲。
「啊……痛!」虛月兌無力地埋著頭,海遙決定休息一會兒,等那如萬蟻鑽動的痛癢過去再上藥。
什麼聲音?從暗房循聲而出的黑炙,一出來就看到那個背對著自己的吊籃裹隱約可見一團蜷縮的人影。
原來她安然無恙回來了。黑炙笑笑地腳跟一轉,走出花園。該死的三老應該可以閉上嘴巴,還他個安靜的空間了。
好多血啊!海遙強按下不斷翻滾的胃酸,一咬牙,將上了消毒水的棉花貼上丑陋、血水滲流不止的傷口。
「好痛……」她悶吟不止。那個人為什麼要砍她,是不是她以前曾經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咳……咳……」
她在鬼叫些什麼?無形的線不知何故綁住黑炙的腳,他停在花園出入口的拱門下,幾度回望、舉足,就是邁不出步子。
真的好痛。海遙暗吞淚水,反覆俐落的消毒、上藥、纏繃帶,然後頓住。那位伯伯說的沒錯,她對包扎這種事很內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夜深了,別怪聲怪調……」黑炙悄悄往返,嘲諷的聲音消失在入眼所見的震撼里。他以為他看到一只受傷的貓咬著白紗布,拙手拙腳在替自己療傷,這幅奇怪的聯想不經意地逗出他的笑容。
撒旦?海遙驚慌失措,想藏起丑陋的雙臂,卻因包扎未竟而動彈不得,僅能側過身盡量遮掩。
她的手!黑炙經她這麼一閃躲,可將她受創的雪臂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怎麼回事?」他摒走笑意,粗蠻地扳回她閃避的身子,托起她包扎到一半的皓腕上下檢視,淡漠的面容逐漸黯沉,甚而彌漫了地獄來的陰陰寒氣。
猶咬著紗布開不了口的人兒,可憐兮兮的以搖頭代替答覆。
刀傷!黑炙渾身抽緊,眸光閃爍不定,極力克制地由上了藥的左臂審視到未上藥的右臂。難怪她哀吟個不停,總合兩臂加起來,她一共被砍了三刀。他想殺人了。
「沒……事……」卸下口中的障礙物,海遙推他離開,不希望增加他的負擔。
黑炙陰瞪那只驅離的血臂,憤然不語。心痛,他該死的竟會因而覺得心口隱隱作痛。
「你……」海遙作了個睡眠狀。「我……」她重新拿起紗布熟稔地包著,表示她自己能處理。「沒事。」最後她縮回手,沙啞地結語。
「你到底有沒有判斷力?」對她匝而言,傷口要深到見骨才算有事吧!
海遙瑟縮了一下,愣在當兒,不知如何作答。
笨,表現勇敢給誰看。又沒人會喝采。她為什麼不像一般女人一樣哭天搶地。黑炙抓回她掙月兌的手臂,臉色陰晴不定。不懂得哭叫,她至少可以藉機贏得他的憐憫,而不是逞勇或當他是傳染病一樣,急著想送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