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個是我丈夫,一個是我兒子,我怎麼能放著不管?再說,他們也是你的父親和兄長,你就忍心看他們被追債嗎?」
「媽……」面對寧可自己餓肚子,也無法不管他們死活的母親,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好了,先去睡。」母親拍拍她,把她推人房間。
因此,除了原本的餐廳打工、送報外,她又兼了個差。
就算她長大了,日子也仍沒有變好,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有正常、安全的日子?
到底要怎樣,才能不半夜被吵醒,隨時擔心被賣掉?
齊沐去當兵了,在新訓中心的一個多月,簡直開了他的眼界。
如果黑道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那軍隊就是個人文蒼萃的地方。
像與他同寢室的那個張洋,據說是經濟學、財政學雙學位博士,而且還常常向他分析全球經濟走向。
雖然听的時候覺得他很臭屁,但後來對照,竟都給他說中了,讓齊沐不得不佩服、贊嘆。
而睡在他下鋪的尤漸,看起來雖陰冷,實際上卻是個深藏不露的家伙。論打架,他只比他略遜一籌,他活月兌月兌是塊干黑道的料。
還有一個科技新貴閔方,只要電腦落在他手里,什麼高難度的密碼都破解得掉,什麼關都闖得了,听說在入伍前還寫了個病毒程式,毒死國安系統,弄得全球大恐慌。
當黑道大哥打遍北台灣雖然風光,但比起這些人,齊沐覺得自己的見識有如坐井觀天。
結訓後重新分發部隊,沒想到這幾個人居然又跟他同單位。
「降低失業率的最好方法,是增加就業機會,開公司、建工廠或發展觀光來養活百姓,而不是發那什麼鬼救濟金。」張洋又在高談闊論。
「本來我想去破解經濟部的密碼,偷幾百億出來濟貧的,你這麼說,我到底該不該做?」閔方總愛與張洋抬杠。
「救濟金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救得了這戶,救不了全部。唉,民生痛苦指數持續增加。」張洋恨不得自己是經濟部長。
「這樣好了,我去暗殺經濟部長,換你去當。」尤漸也加入。
由於張洋常高談闊論,所以他身邊總會聚集一堆愛和他抬杠或吐他槽的人,但倒也因此建立起不少友誼。
齊沐只是笑笑,別人當他不愛說話,卻不知他是在觀察。
張洋的見解常讓他想起一些事,比如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比如他的地盤,比如地盤上的人民,比如……李青。
她還好嗎?應該沒人敢動她了吧?一想起她那幼獸般的眼神,他就忍不住牽掛。
就張洋的邏輯來說,他保護得了李青一時,保護不了她一世,當他力不如人,她就極有可能落入別人手中;他能當老大一時,當不了一世,總有後起之秀來干掉他……這是不爭的事實。
要怎樣才能穩固江山,讓地盤內的人民安居樂業?
長期以來,他思考著這個問題,希望在他的統領下,所有人都面露笑容、白白胖胖,尤其是他所掛念的李青。
「中國要鞏固自己在國際間的地位,只能拚經濟,不斷的增加外匯存底,不斷地賺錢。」張洋說,「全世界都向錢看,有錢就什麼都不怕。」
錢,他有,但是要如何壯大到什麼都不怕?齊沐覺得這才是自己該努力的目標。
「張洋,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打天下?」退伍前三個月,他破天荒的開口,把眾多弟兄嚇了一跳。
「要多少錢我都有,我希望能把江山壯大到像你說的『什麼都不怕』,我需要你的專業知識。」齊沐把情形告訴他。
「這很簡單,你只要創造一家大企業,來個黑白掛勾即可。」張洋很快就給了建設性的建議。
「老大,江山是用打的,你需要一個打手。」尤漸毛遂自薦。
所謂退伍即失業,有機會當然要捉住。
「齊沐,以後是科技掛帥的時代,你總有一天會用到我。」閔方也認為機不可失。
「那就從密集生產、連鎖店、物流倉儲開始吧。」張洋找到了很奸的切入點。
「我們的公司,就叫紅集團吧,財團和幫派的結合。」齊沐提議。
「好,紅集團,會紅!」閔方和尤漸也大大贊同。
商業鬼才、打手、科技新貴!在退伍之前,齊沐有了周全的計畫和雄厚的戰力。
他已經不是當兵前那個只會打打殺殺的小伙子,他要給地盤上的人民全新的生活,給他們更好的生活品質。
李青當然也是。
時間又過了兩年,十八歲的李青,仍舊很忙、很苦。
李松和李堯自從找到新幫派後,對酒和賭更無節制,她和母親為了應付不知何時會揮過來的拳頭,只好更努力的兼差。
而更讓人喘不過氣的,是上門來討債的人。
這些人跟以前那些人不一樣,見了人就打,踫了東西就砸,完全不留余地。
「明天,如果沒有把錢準備好,就等著受死。」惡人撂下狠話就走,留下傷痕累累、滿臉驚惶的母女倆。
日子比以前更心驚膽跳,母女倆還是只能抱頭痛哭。
「我去告訴爸爸,叫他有點責任感。」她已經高三了,已經有自己的想法跟見解,也比以前懂事多了。
「小青,你爸爸只是一時沒想開而已,只要他想開……」
「媽,已經這麼多年了,如果要想開,他早就想開了。」父親明明已經下愛母親,不愛這個家了,母親為何還要執迷不悟?她想破頭也弄不懂。
「不,他遲早有一天會想開的。」母親很執著。
「媽,不要再賺錢給他們花了,我們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過安定的口子,我們兩個可以活得很好。」她不只一次對母親提過。
听說台北有個紅集團開了幾家工廠,待遇還不錯,只要她肯做,一定養得起母親。
「人怎麼能離開自己的根呢?這里才是我們的家啊。」
李青無法改變母親的想法,為了母親,她放棄遠走高飛的念頭,留下來扛負這些苦難。
但苦難彷佛永無止蓋,工作也似乎永遠不給人停下來喘口氣的機會,直到一年後的某天,她們接到警察的電話。
「請問是李松的家嗎?我們在鄰村的大圳溝里發現他的尸體,請你們過來指認一下。」
尸體?她和母親的心都揪起來了。
「爸爸……死了……」雖然老是挨他拳頭,恨他恨得牙癢癢,但听到這個消息,李青還是很震驚。
「他……」母親幾乎要昏過去,「不可能,他不會死的。」
李青陪同母親去認尸。果然是她父親!
法醫判定他是喝太多酒,酒精中毒而死。
「哇——」母親淒厲地哭倒在尸體旁,「你走了,我怎麼辦?你說過要陪我活到老,要帶我去環游世界的!」
是年輕時的山盟海誓支持她撐到現在,他這一走,她的所有希望都破滅了。
「媽……」
李青只有松口氣的感覺,走了個賭鬼兼酒鬼老爸,沉重的壓力少了一半,她們終於要苦盡笆來了。
可是李青萬萬沒想到、在辦完父親的喪禮後沒幾天,母親竟因傷心過度而臥病在床。
怎麼這樣?她以為負擔少了一半,她們母女就會輕松一點。
難道她一點都不值得倚賴?難道她不如那個只會酗酒的父親?否則母親怎麼寧叮從此倒下,也不願和她一起追尋好日子?
她的心好痛,和母親安然過活的夢想,變得既遙遠又下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