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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老方先回到家生火煮飯。
卻發現汝音正在翻箱倒櫃,將家當都裝進箱子。
「夫人,您這是做什麼?」
「這里很危險,老方,士侯派他們發現我們了。我們得走,我們得快點走。」汝音不看他,徑自收拾著什物。
老方擔心地走近,卻看到汝音頰上的傷疤,膏藥與血塊黏合在一塊,看來教人心驚。「夫人,您這傷是怎麼搞的?」
「你別間,快來幫忙。」汝音態度強硬。
「不,不行,我得叫爺來看看。」老方想出去叫裕子夫。
「不要,老方!你不要告訴他我受傷的事。」
「可……」
「你只要告訴他士侯派發現我們了,待會兒我們整理好就出發!」
老方囁嚅地答。「好,好的……夫人。」
老方退了出去,汝音看了看天色,更加快手腳收拾細軟。
一抹影子靜靜的出現在門邊。
汝音一愣,緩緩抬頭看著那影子的主人。
裕子夫望向她制造出聲響的地方,如果他的眼楮還能看得到事物,他此刻一定會看穿她的恐懼與不安。
她有點慶幸他現在什麼都看不到。她佯裝鎮定地說︰「子夫,士侯派發現我們了,我們得快點離開,今晚就走。」
裕子夫沒說話,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
他臉上的表情很憂傷,讓汝音剎那間有個錯覺,以為他看到她臉上丑陋的疤痕了。
他伸出手想抱住她。
汝音心一悸,她一直積壓抑止的懼怕與無助,竟然想要突破偽裝的堅強,在裕子夫面前傾瀉而出。因為他的存在讓她有了安全感,想要依賴他,卻忘了現在他才是真正需要保護的人。
她深吸口氣,繼續收拾。「老方和孩子呢?叫老方進來一塊幫忙吧!」
「磬子。」裕子夫扳住她,將她往他懷里拉去。「讓我看看妳。」
這話裕子夫說得多自然多強勢,讓汝音幾乎要屏息。
眼看他的手就要模上她的臉。汝音連忙推開他,拉開兩人的距離。
「房里還有東西,我去收。」汝音沙啞地說,盡避知道她的丈夫盲了,仍是心虛地低下臉趕緊走進房里。
「磬子……」裕子夫想喚回她。
汝音癟著嘴,強忍著哭意在房里匆忙收拾。
接著她又听到腳步聲靠近。
裕子夫循著她收拾東西的聲音跟了進來。
汝音索性什麼都不動,不制造任何聲音,讓他無跡可尋。
裕子夫輕輕地說︰「磬子。妳不用再隱瞞了。」
汝音緊緊抓著胸口。
他說︰「妳受傷了。我聞到了藥和血的味道。」
她倒抽一口氣。
「我也知道妳很害怕。妳騙不了我知道嗎?」他溫柔地再誘哄。
汝音哽咽一聲。
裕子夫便靠著這一點聲音,走向汝音。「妳說好要同甘苦的,磬子。那妳現在是在做什麼呢?妳怎麼可以把我排除在外呢?」
汝音終于克制不住,哭出聲音。
裕子夫跨步上前,緊緊地抱住她,粗糙硬繭的大手顫顫模上汝音的臉頰。當他感受到那口疙瘩的傷疤時,他的喉頭滾出痛苦的嘆息。
「磬子,是誰?是誰……」他問得有些憤怒。
汝音顫抖地問︰「子夫……我變丑了,你會不會不再喜歡我?」
裕子夫沒回話,而是激動地深吻住她。然後再沿著頰邊吻觸她的傷口,就像母獸舌忝舐著孩子的傷口,充滿撫慰的溫柔。
這個動作,便已是答案。
裕子夫輕喘著氣,在汝音耳邊柔柔地問︰「那我問妳,磬子。我眼盲了,妳嫌棄我嗎?」
「不!」汝音哭叫抱緊她丈夫的胳臂。「不嫌棄!永遠不嫌棄!」
「那妳為何還要問我這種問題呢?」他的頰輕輕壓向她軟細的頭發,輕輕地磨蹭著。「妳和弦子一樣都是我的骨血,我愛妳比妳想的還多,妳還要問我這種問題嗎?」
汝音說不出話,只能猛搖頭。
「不要怕。我們會撐過這一關的,相信我好嗎?」即使給予這個承諾的人,眼楮已經盲了……但還是讓人想要深深相信。
他保護得了他們的家,汝音知道。
她也感覺得到暖暖的幸福,不管他們的生活有多艱苦,都將從他們攜手共度難關的這一刻開始,慢慢走進她的人生。
她丈夫的承諾,她願意相信一輩子。
第10章(1)
那年為了躲避士侯派的追緝,他們又往更西北邊遷移。西北邊有一座玉鹽山,擁有比平地鹽度更高的湖,使他們獨居此處依然可以倚靠曬鹽為生。
也由于地處偏遠,他們將成鹽賣給名不見經傳的小鹽商,再由小鹽商轉賣進小鎮,裕子夫與汝音少了拋頭露面的機會,這三年多便安安穩穩地獨居在玉鹽山里。
明亮的窗前,汝音正用向鄰山換來的長羊毛線,編織著入冬要穿的袍子。
一個小小的身影靠了過來。
「娘。」四歲的弦子乍看之下,就像小時候的汝音,但眼楮卻像裕子夫一樣充滿英氣。
「怎麼了?」汝音看了看日頭。「中午了,對嗎?妳餓了?」
「不是。」弦子搖頭。「可不可以再給我一卷白線頭?」
汝音疑惑。「妳前天不是才要過?」
「我還要一卷。」
「妳要做什麼?」
弦子回答支吾。「我,我在練習繡……繡花,對,繡花。我想象娘一樣厲害,娘以前應該也是這樣練習吧?」
「是沒錯。」她自己也是從五歲開始就在練刺繡。
于是她起身到小癟子翻找,拿了三卷白線頭給女兒。
「不過要節省著點用,妳用太快了。」
「好的,娘。」拿了線頭,弦子便跑掉了。
汝音也沒留意,她將編織的物事收拾妥當,便到廚灶上生火,老方也在這時擠了羊乳回來。
忽然一個小身影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她緊張地叫嚷著。「娘!娘!被針扎到要擦啥藥?」
「什麼?」汝音趕緊揣起女兒的手查看。「妳被針刺到了?在哪兒?」
「唉呀!不是我!」弦子把手收回去。
「那是誰?」
她咳了幾聲。「我,我是說如果,如果我被針刺到該擦啥藥?」
汝音從小癟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盒。「娘以後都會把這降香膏放在那小癟里,妳受傷了就來這兒拿。知道嗎?小心一點,刺繡可不能莽莽撞撞。」
「我才不莽莽撞撞,是爹……」弦子又突然性口。
「嗯?」汝音耳尖。「妳爹怎麼了?」
「沒事沒事。」弦子搖搖手,便將那降香膏拿走了。
汝音覺得有些奇怪。
當她與老方合力將午餐備好後,她悄悄走向屋子後廊。
弦子不在她自個兒的房間。她卻听到聲音從她與裕子夫的臥房傳來。
「爹爹,你又刺偏了。」是弦子的聲音。
「弦子是不是覺得爹很拙?」是裕子夫的聲音。
「唉呀,我可沒這麼說,要繡這東西,對爹爹本來就很難。」
裕子夫沒說話。
弦子似乎著急自己說錯話,惹她父親低落,于是趕緊說︰「可有我在,爹爹一定可以很快完成這東西的!」
裕子夫笑了。「那就拜托弦子了。」
汝音靠過去看。
她看到弦子坐在裕子夫的懷里,扶著他那厚實卻拿著細小針線的手在……
在一塊布上刺繡?!
汝音倒吸口氣。這畫面令人不敢置信。
裕子夫突然抬起頭,聞聲望向門口。
「弦子,有人來了。」他的視線沒有焦距,可他看向汝音的眼神卻像是可以看到她似的。「是磬子嗎?」
弦子叫了一聲,趕緊跳下她父親懷里,從他手里將東西藏起來。
然後小女孩佯裝生氣。「娘!妳說人要懂禮貌,進人家房間要先敲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