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幼稚,不禁對自己感到厭惡。
這樣能制止什麼?能壓抑什麼?
他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心在漲痛。
他還是無法不在乎、無法不生氣、無法不發怒。
最後,他深吸口氣,努力堆著微笑,繼續和墨蘭談著進口孤山布事宜,忽略那些復雜的感受。
春春進門見狀,趕緊擱下手里的東西,幫招娣的忙。
她觸到招娣的手,驚訝地低聲問︰「招娣,怎麼回事?你怎麼那麼燙?」
招娣低著頭,搖了搖,什麼都不願多說。
兩人撿了碎片出去。
一出房,春春急著說︰「你發燒了,回去休息啦,今晚我來吧。」
「不行。」招娣揉揉鼻子。
「不要逞強啊!你這樣子是應付不了那婆娘的。快點,我跟總管說去!」
招娣打斷她.「我不是逞強。」說時,她的心很酸。「當家說話了,當家說我該請身份,努力工作。」她吸了一下鼻子,聲音大了。「那我就努力工作,好告訴他,我沒有偷懶,我不會認輸。」
說完,她又倔強的回到廳房里。
宴席開始,便陸續上菜。
廚房那里為了讓菜肴保溫,每道菜都裝在有爐子熱著的蒸籠里推來。負責接應的招娣,得吃力地將蒸籠搬進來,因為裝爐子的車子進不到廳房。
昏昏沉沉的搬著、搬著,招娣突然听到一個聲音!
「姐、嗤、嗤、姐、姐!」
她听了好久才听分明,依著聲音,發現了另一邊不起眼的小門。
她昏熱的腦子突然醒了,悶熱的身子發出冷汗。
那小門里的人,竟然是她最小的妹妹?她怎麼會跑到這兒來?
她戰戰兢兢地看向宴桌,主客都在熱絡的交談著,沒發現這處的動靜。
她松口氣,吃力的揮著手,使眼色要她離開。
「姐姐忙,快回去。」她用唇形說。
沒想到小妹竟然搖頭,小手握著東西,伸手進來,好像要拿什麼東西給她。
「不要,不要。」招娣搖頭,現努力動著嘴唇。「快走,姐姐要生氣了。」
這下可好了,她裝凶,讓臉更好,小妹反而更著急地要進來。
招娣便拿著蒸籠,咚咚咚地跑去擋那小門。
寶康終于發現不對勁,開口間︰「怎麼了?」
「沒,沒什麼,當家。」招娣背對著他回答,卻欲蓋彌彰。
寶康眯著眼。「上菜。」
「好,你等等。」
「馬上。」寶康的聲音變硬。
招娣吸了口氣,然後無奈的吐出,她緩緩地轉過身,面向他們。
她的右腿上正巴著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
墨蘭勾著嘴,嘲諷地笑。「真不專心,上菜上到孩子都帶上了。」
招娣看到,寶康板起臉,臉上很不悅。
他最討厭孩子的,卻在這重要的場合上讓他看到了孩子。
她明白,她完了,兩人的關系已經如冰,約法三章又破了,哪天要她走人,都是她意料中的事。
寶康不會再寵溺地對她說︰不會有人趕你們離開。你們想待多久不,就待多久。
她會走,她會走的……
她頂著這責備的視線,沉重地拖著腳,將那蒸籠端上桌。
「等等。」墨蘭突然用筷子抵住蒸籠下的托盤,阻止招娣擺上桌。
她嗅了嗅,皺著眉問︰「這什麼菜?」
「是湯。」招娣說︰「炖羊肉清湯,暖身的。」
「滿是羶味,臭死了,撇下。」
招娣一火,忍無可忍,逕自頂嘴。「這是我們當家特地為您準備的,您怎能這樣當著他的面嫌棄?」
寶康看著招娣無神的面容,她還想著為他的面子爭口氣?
他的眼神復雜起來。
墨蘭拔尖地呵笑一聲。「寶康,她倒把責任都推給你嘍?」她又對招娣說︰「你們當家要你們準備的,應該是毫無羶味的羊肉湯,而不是這種劣質品。總之,不準端上桌,污了我的鼻子。」說完,她毫不客氣地推開那蒸籠。
招娣趕緊穩住身子,而且倔了,堅持要把這湯放上。
墨蘭也上了火氣,跟她杠上。可手勁卻失了準頭,竟將那蒸籠給掀翻了,熱滾的湯就當著那小妹的頭灑下。
「哇!午午!」招娣想也不想,直覺反應就是將小妹給撲倒在地,讓那滾湯全灑在她背上,讓她疼得鑽心。
「你這是做什麼?」一直沉默的寶康終于開口大吼。
疼得趴在地上的招娣,以為這句話是沖著她說的。
她被燙傷了,燙得連路都不知道怎麼走了,她還能做什麼?
墨蘭也天真的以為,這句話是送給招娣的。
可她們都錯了——
「招娣!」寶康慌急地叫,心急如焚地跑到招娣面前,想要扶起她。「沒事吧?招娣!招娣——」
他沒辦法再漠視不管,他沒辦法再對她冷漠無情。
對她,他永遠不會像陌生人一樣擦身而,置之不理。
僅僅兩天,他就覺得好像自己被她推離了一輩子。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樣混賬又別扭的自己!
見她全身都被燙濕了,他急的奔出門外,捧了一把雪進來,直接敷在招娣背上。「沒事的,很快就不痛——」
忽然,招娣猛地起身,甩開他踫觸她的手。
「走開!」她瞪著他,「不要踫我!」
她緊緊地抱著她被嚇傻的小妹,像一只被圍困的山貓,疲憊卻是狠戾地警戒著四周,還有她曾經相信過的人。
「招娣?」寶康愣住了,他沒想過,招娣也會有這種眼神。
可他醒的很快,他現在只想趕緊處理她的傷口。其他下人們也舀了好多雪進來。
「招娣,快,听話,讓我治你的傷。招娣……「他又向她伸手,
不料招娣卻是驚恐的尖叫——
「走開,不要欺負我,——我走,我走!」她喊著,抱起小妹就往門外逃。
寶康不敢抓她,只趕緊跑到她前頭,用自己的身體擋下她,
「招娣,你不要這樣!」寶康緊緊地抱住她,後悔極了!他也吼著︰「我錯了,我跟你說對不起,我們和好,我們來打琉璃,打鬃人,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啊——招娣。」
招娣根本不听,見他的手纏住她,她像瘋狗一樣死死地咬著他的手。
寶康忍著痛,不放開她。
招娣便對他亂打亂踢,可拳頭都是棉軟的。寶康這時觸到她的肌膚,才驚覺這熱度燙的嚇人,這根本不是健康人的溫度。
招娣趁他分心,又是一陣猛力的掙扎,寶康怕傷到她,便由著她拉扯他。
招娣不知哪來的力氣,將他往階下一推,兩人滾到雪地中。
寶康的頭被石階敲得昏賬,松開了手,招娣便趁著這時緊抱著她的小妹逃走。
「招娣!」寶康忍著疼,想去追。
「寶康!」墨蘭在他身後大叫,「你這是什麼意思?」
寶康瞪她一眼,直接叫來傳察。「傳叔,送客!」
「你不要這筆訂單了嗎?」墨蘭臉色鐵青,再叫。「孤山的春織絕對會讓你在南方賺大錢!你不要,我就讓給別人!」
寶康哼了一聲。「春織我可以找別人買,品質,價錢都會更公道。」
墨蘭臉色一青。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對,我就是想要得到你,我很中意你!怎樣?」墨蘭大方承認。
所以,她真是想不通,她欣賞的男人怎麼會看上那種土氣的村姑?在食府的時候是這樣,在這兒也是這樣,她地眼就像針扎似的,容不得那村姑的存在。
「還有一點,你忘了」寶康笑的從容,「你還是打著福徑的主意。」
話說白了,沒必要久留,他就要走。
墨蘭惱羞成憤,
失了形象,大罵道︰「福爾寶康,你今天要得罪順大行,等于得孤山宮,你以後絕對吃不完兜著走。你不知道嗎?有家累的人最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