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她該怎麼跟大哥解釋?大哥會不會就此討厭她、覺得她是大麻煩,後悔跟她結拜為兄妹了?!
她正害怕地胡思亂想,那丫鬟突然心生一計,趕緊抹去滿臉的眼淚鼻涕,討好地對她道︰
「姑娘,奴、奴婢的女紅還不錯,奴婢依著樣子幫你重做一件好不好?」
對啊,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她可以自己做一件還給大哥啊!綠芽眸中驟然射出閃亮亮的萬丈光芒,差點沒閃瞎了丫鬟的眼。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綻出一抹雀躍欣喜的甜美笑靨,熱情地握住那丫鬟的雙手不住搖晃。「冬兒,謝謝你!你提的主意實在太棒了!」
「甭、甭客氣……」冬兒被她無比燦爛的笑容蠱惑,只能愣愣地任她擺布。
一行人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綠芽將破衣放回木盆內,踏著輕快歡悅的腳步離開大溝旁。
直到她邁人四季樓後院,消失在眾人視線內,才有個聲音幽幽地響起。
「姑娘她……啥時學會做衣服了?」
「她還在睡?」
向晚時分,四季樓專屬于綠芽姑娘的廂房內,傅霽東坐在鋪著獸皮軟墊的紫檀椅上,皺眉望著眼前的丫鬟春兒。
「我知道她平時有晝寢的習慣,可這都睡了三、四個時辰了,怎麼還沒清醒?」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不由得擔心地問︰「她身子不舒坦嗎?是不是染上風寒了?」
「不是的,姑娘身體一切安好,只是今天有些疲累罷了。」春兒搖搖頭,避重就輕地答道。
她怎麼能跟這位爺兒說,綠芽姑娘是因為連著好幾天熬夜縫制他的衣服,終于在今日天剛亮的時候完成,當然得好好補一下眠呢?
「你確定嗎?」傅霽東依舊壓不下滿月復的質疑。「我看,還是請個大夫來給她瞧瞧,比較保險!」
「不必這樣吧……」春兒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識相地將這句嘀咕含在嘴里沒說出來。
「對,就這麼辦!我先進去看看她──」
沒有察覺丫鬟的嘟囔,傅霽東也顧不了自己一直放在嘴上叨念的「男女授受不親」,大步一邁,便直往位于內室的閨房走去。
他才剛剛穿過次間,正要去推內室的房門,那扇梨花木雙面雕花門便被人由里頭打開了。
「咦?」雕花門被拉開了一半,綠芽那張甜美純真的臉蛋露了出來。「大哥,你來啦!」
「你醒啦,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傅霽東緊張兮兮地握住她的雙肩,檢視她的精神氣色。「你的臉色怎麼這麼憔悴?眼楮底下還有黑影兒?!你哪里有病痛,啊?快點告訴大哥,大哥立刻叫御、不,叫最好的郎中來給你診治!」
他心急如焚,差一點就泄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綠芽困惑地瞅著他,剛睡醒的混沌腦袋暫時還反應不過來,只能沖著他一股腦兒地傻笑。
「大哥,你來得正好,我有東西要給你!」她笑盈盈、慢吞吞地說完,便逕自轉身回房里去翻出某樣物事,全然無視男人心焦如火的表情。
「有東西要給我?」她那過于悠哉的態度讓傅霽東困惑了,登時愣在原地,向只鸚鵡似的重復著她的話尾。
綠芽走進房里,從枕頭底下拿出一件男人的衣衫,極有自信地遞到他面前,現寶地抖了開來──
「瞧!我幫你把上次弄髒的衣服給洗干淨了,跟‘新的’一樣對吧?」
她眨巴著熠熠發光的杏眸,還故意在「新的」這兩字上頭加重語氣,希望他發現其中奧妙並大力稱贊的意圖非常明顯。
「噢,謝謝你。」可惜某人一點都不了解她的用心良苦,極其敷衍地接過那件衫子,看也沒看一眼。「不說這個了,你真的沒事嗎?會不會覺得頭疼、暈眩,還是咳嗽什麼的?」
不說這個了?綠芽驀地感到非常非常受傷,但面對男人異常急切的關心,又沒辦法抱怨什麼。
「沒有,我很好……」她癟著嘴兒,不豫地道,一雙美目立時暗了下來,沒了光采,末了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就是胸口有點悶。不過不礙事,只要你瞧一瞧那件衫子,就會馬上好起來了。」
「胸悶跟這件衫子有什麼──」傅霽東皺起眉頭正要反駁,突然注意到小泵娘不開心了,不由得失笑。「好好好,對不住,是大哥疏忽了,大哥這就看看。」
「真的?」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又讓噘著小嘴的佳人笑逐顏開。「你要認真一點、仔細一點看喔!」
「不就是一件衫子?」他被她慎重其事的模樣逗笑,順著她的意思將那件以上好綢緞縫制而成的衫子瞧了一遍。
起先他還不甚在意,只顧著檢查上次被菜湯油水弄髒的地方,但看著看著,他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手上這件衫子的剪裁、樣式雖然跟他被弄髒的那件一模一樣,可仔細一瞧,就會發現某些地方的針腳凌亂,收得松緊不一……
「這件是你做的?」他抬起頭,迎上她邀功的眼神,立刻肯定自己的猜測。
「是,我花了好多天,縫得眼楮都快要斗在一起了呢!」她俏皮地做了個斗雞眼的鬼臉。「怎樣怎樣?我的手藝是不是好棒?這是我第一次自己親手做衣衫呢!以後大哥要是想要什麼袍子啊、鞋子的,交給我就對啦!」
一旁的春兒听不下去,忍不住嗆咳了下。
事實上,那位說自己好棒的姑娘,從頭到尾就只負責將所有布料縫在一塊兒,至于裁布打樣啊、收尾善後啊這些真正困難的工作,可都是她這苦命的丫鬟一肩扛起的啊……
「是,好棒好棒!」他寵溺地模模她的頭,不吝惜地夸獎道。「不過是沾上油膩,洗一洗不就好了嗎?做啥耗費心力重做一件呢?瞧你,把身子都給搞壞了,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同樣是在說著責備的話,他的神情語氣可比上一次溫柔了好幾百倍,臉上還掛著俊朗的微笑呢!謗本一點都沒有怪罪她的意思。
「我說了,你可不能罵我喔……」說起原由,綠芽不禁小心翼翼地先要求他發誓保證。
「衣服被洗壞了?」瞧她這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傅霽東用膝蓋想也知道,自己原本那件衫子一定是毀了。「壞了也不打緊啊,只要老實說一聲就行了,大哥不會為了這種事情生氣的。」
「唉唷,人家就是怕你罵我笨手笨腳,什麼都做不好嘛!」知道他沒有因此而感到不悅,綠芽總算是松了一大口氣。
「你這臭丫頭,到底把大哥想得多凶惡多可怕啊?」他沒好氣地捏住她挺俏的鼻頭,當作污蔑他形象的處罰。
「唉唷唉唷……我下次不敢了,大哥饒命啊……」她哇哇大叫,雙手抓住他大掌想拔開。
其實傅霽東並沒用上多少手勁,她也不是真的覺得痛,但她知道他極寵她,听她裝模作樣叫痛,就會很沒原則地放過她。
下一刻,男人果真如她所想地松了手,但卻改為攫住她的雙腕──
「你的手又是怎麼了?」傅霽東瞪著她那雙傷痕累累的小手,心疼地道。
綠芽在心里暗暗叫了一聲糟,想要把手藏在背後,他卻緊抓著不肯放,她只有心虛地笑著打哈哈。
「呃、對啊,好奇怪噢,我的手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我都不曉得欸!炳哈哈……」
暗霽東沒有說話,逕自低頭緊盯著她那雙被針給刺得紅紅腫腫、體無完膚的小手,簡直不知道該對她生氣,還是心疼她明明不善女紅,依然忍著手痛幫他做了這件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