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日當她踏入書房,卻沒有見到習以為常的授課畫面,只有先生那鐵青的臉色迎接著自己的到來。
「先生,齊、齊維他人呢?」如君一進門就被他陰郁的表情給嚇了一跳,霎時有些結巴。
她不問還好,一問便更惹惱看似溫吞好欺負,實則脾氣冷硬的老先生了。
「夫人,請您轉告那個渾小子,如果他不願力圖上進,那麼從今後也不必費神請老夫多跑這一趟了,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盡避生氣、盡避他這番話依舊是說得客客氣氣、恭謙有禮,但卻讓如君听得是冷汗涔涔,只有忙不迭地道歉賠罪,誓言下回絕不讓齊維這般失禮。
好不容易送走了氣頭上的先生,如君苦惱地拍拍前額,思索著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齊家的小祖宗上演失蹤記,而他又會躲到哪里去。
不一會兒,送先生出府的丫鬟又折了回來,一邊拾掇著桌面,一邊有感而發地嘆著氣。
「唉,過去爺帶任何姑娘回來,小少爺都會逃課,想盡辦法趕她們出去。自從夫人您來了以後,小少爺已經許久不曾逃課了,表示他非常喜歡您呢!」丫鬢又嘆了口氣,有些憤慨地喃喃自語。「好不容易他終於又乖乖上課了,爺卻突然帶了那個勞什子鍾小姐回來……啊,夫人!我、我不是有意要惹您傷心的……」她說得正開心,卻見如君臉色忽地一暗,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說錯話,連忙合上滔滔不絕的嘴。
「不,不要緊的。」如君搖搖頭表示沒放在心上,但笑容里隱隱帶著令人心疼的苦澀。「我去把小少爺給揪出來,這兒就交給你收拾了。」
擺擺手截斷丫鬟猶欲解釋的話語,她邁出書房的門檻,毫不考慮地拐了個彎,便往大門口走去。
其實,對於齊維到底會躲到哪里去,她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只是順著直覺,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若不這麼做,她很可能又會開始胡思亂想了……
只是,她的運氣實在不太好,一穿過長廊,望向大門口,便見到齊燁正站在車邊準備出門。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身邊還帶著那位雍容大方的鍾瑩瑩。
這幾天就算她不想知道,也能從丫鬟婆娘的嘴里得知一切。包括鍾瑩瑩是與齊府長久往來中藥商的千金,也包括她心儀齊燁多年,就算得知他已成親,仍舊痴痴戀戀,從沒有改變過心意。
盡避那些丫鬟婆娘們沒有親口說出來,但是她用猜的也能猜出,府里上上下下部覺得那位鍾家千金才有資格做他們的當家主母……
鍾瑩瑩態度落落大方,家世又極好,無論由哪一點比較,都讓她這個鄉下來的野姑娘自慚形穢。或許她唯一能勝出的,就只有不費太大工夫便和齊維打成一片這項長處吧……
如君不自覺逸出一聲嘆息,腳跟一旋,打算到別處去揪出那個無端逃課小表,並避開這個令人意冷心灰的畫面,後頭卻突然有人叫住她。
「姊姊,請留步!」一個嬌軟的女嗓柔柔地響起。
如君頓住腳步,遲疑地回頭朝門口望去,那兒已不見齊燁偉岸的身影,只有鍾家千金漾著滿臉俏麗的笑瞅著她,態度看來和善可親。
「听說你的娘家距離泉州千百里遠?嫁得這麼遠,真是苦了你了。」鍾瑩瑩笑容可掬地走近她,明媚的眸底迅速閃過一道譎光。
「不,這沒什麼……」如君愣愣地回答,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對自己如此親切關心,而且還喚自己「姊姊」!
正當如君陷入一頭霧水之際,鍾家千金的下一句話卻讓她恍如置身冰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見的。
「從現在起,齊燁的一切都不需要你來操煩了。」鍾瑩瑩的態度遽轉,口氣冷漠得讓如君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你難道還看不出來麼?他根本一點都沒把你放在心上。今日他要帶我去赴泉州耆老舉辦的商宴,就是最佳的例證。
像你這種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什麼忙也幫不上,還敢大剌刺地佔著齊府夫人的位置不放?也不怕笑掉別人的大牙!」
她說的任何一句,如君都不能也無力反駁,只有淡淡瞅著鍾瑩瑩,語氣平靜地開口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怎麼,我說得還不夠明白麼?或著你真的這樣蠢笨,連我在說什麼都听不出來?」鍾家干金發出一聲冶哼,直接說道︰「我要你識相一點,自己滾出齊家,不要勞動齊燁耗時費力寫休書!」
「如果他真打算要休了我,也得依照禮法來走。」如君抿緊唇瓣,依舊挺直背脊站著,沒有被她這番惡意的攻擊給撂倒。「在沒有看到休書前,無論你說了什麼,我都不會離開這里。」
看如君一副單純好欺負的模樣,鍾瑩瑩還以為自己稍稍恐嚇她一番,便能收到效果。不料她居然一點都不害怕,甚至露出破釜沉舟的決心,硬是要與自己杠上。
「你、你——」鍾瑩瑩氣急敗壞,連反擊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們在吵什麼?」正在僵持之際,齊燁低沉的嗓音從兩人背後處傳來,霎時打破了僵局。
「曄哥哥……」鍾瑩瑩變臉的速度簡直堪稱一絕,她立刻由咄咄逼人的嘴臉,轉為楚楚可憐的表情撲進男人懷中,任誰看了都會心疼。
齊燁蹙緊濃眉瞅著胸前梨花帶雨的美人兒,淡淡地問道︰「你們倆到底在爭些什麼,怎麼會吵成這樣?」
盡避男人這句話並沒有批評指責誰的意思,但如君听了心里就是不由自主地一沉,有種說不出的郁悶。
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齊燁會站在鍾瑩瑩那邊,為那個表里不一的女人說話撐腰,就算有一百個人能證明自己沒有錯,他也會偏心地判定她罪證確鑿。
「沒有,我們沒爭什麼,只是說話而已。」鍾家千金啜泣地在他懷中低語,縴細的雙肩還一聳」聳地,看來好不可憐。
「倘若只是說說話,你怎麼會哭成這樣?」男人眉間的摺痕加深。
听見這句明顯針對她而來的譴責,如君抬起頭,看見前一刻還溫言軟語地跟垂淚美人兒說話的丈夫,下一刻轉向自己時,卻馬上變得面無表情。
「你來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齊燁緊盯著她,目光冷漠,連口吻都冰冷得不似夫妻。
「我們真的就只是說說話而已。」如君無力地答道,但並不奢望他會相信。
「那麼,你倒是說說看剛才你們都聊了些什麼?」
他有如發現獵物的鷹隼般,陰嗜血地瞅住她,仿佛一覷著她的弱點矛盾,就會立即從高空中俯沖而下,用銳利無比的爪子劃過她的喉間。
如君沉默了。不是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是她不想再白費氣力。
對他來說,她的所作所為都是別有意圖,她的個性就是貪婪無度,她的存在就是礙著他們的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敢打包票,即使自己實話實說,把方才鍾瑩瑩威脅她的話一字不漏地重述一遍,他也不會相信半句。
「因為心虛,說不出話來了?」見她緊抿唇就是不說話,齊燁故意拿話激她。
「你何不讓鍾姑娘將自己說過的話重復一遍?」她也帶著諷意笑道。「畢竟,是她先叫住我的。」
第一次用這種不遜的語氣對他說話,但還沒看清他的反應,如君便立刻收到鍾瑩瑩怨毒的視線。
「放著你幾天不理,就曉得要伸出爪子抓人了?」齊燁不怒反笑,只是那雙鷹眸深處依舊沒有溫度。「瑩瑩,她不說,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