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沉吟著--人家都幫他設想得這麼周全了,再加上方才他踏進病房時,老板的臉色確實比過去的任何一天都來得好,他似乎沒有什麼理由能夠拒絕這麼好的交易……
「好吧!那麼薪資方面就照之前的行情計算,明天我會帶合約過來。」最後,他終于妥協答應了。「另外,醫生說一周後夏先生眼楮的繃帶就可以拆下了,就請妳在那之前離開吧!」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先把期限交代清楚,免得她到時候賴帳不肯離開。
「一個禮拜嗎?我知道了。」房琦湘配合地點點頭。「那我先進去了。」
「夏先生就麻煩妳了。」助理跟她客套幾句,也轉身離去。
回到明亮寬敞的頭等病房,她忍不住又嘆了長長的一口氣。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沖動地辭去原本的兼職工作,放棄還算穩定的薪水,跑到夏競身邊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看護,不但要悉心照料挑剔又暴躁的他,還得小心翼翼不讓他發現自己的身分,更別說期限只有短短的七天!
她這樣辛苦奉獻,是想要換得什麼呢?早告訴自己千百次要放手、要放手,但一听到他出事,她卻又顧不得思前想後,滿心滿眼只看得到他……
總之,能不跟他交談,她就盡量不要開口,反正再怎麼樣也只有七天,應該還挺好混過去、不被他發現的吧?
她樂觀地想,完全沒發現,自己詭異的言行已經引起男人的注意了……
「來--」女人挾了份量適中的菜送至男人嘴邊,等著他張開嘴巴。「這是最後一口了。」
夏競依言張嘴吃下她的喂食,並順手接過她遞來的飯後茶水。
她才來不到兩天,他們就已經有了十足的默契,不管是吃飯、上廁所,或者其他原本生活上極為自然的行為,房琦湘都將他照顧得服服貼貼,跟尚未失明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
而他,也從之前的不耐厭惡轉為平心以待,很快地習慣了這種飲食起居都需要旁人協助的生活,更有漸漸依賴起這個超完美看護的趨勢--
餅去他太過忙碌,三餐總是輕率解決,也從未注重什麼營養均衡。自從換了這個「阿雪」當看護後,她精心搭配的菜色不僅讓人胃口大開,也顧及了醫生特別交代的飲食限制,而且她不曉得上哪去打听到他的資料,烹煮的口味都是他喜歡的,也常常做些美味的茶點當作正餐之間的點心。
包讓人贊不絕口的是,就算他沒有明指自己要什麼,光靠他的語氣和狀況,她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簡直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蟲!
只跟他相處了幾十個小時,就能把他模得這麼透徹嗎?夏競忍不住深深懷疑起她的真實身分來。
這個「阿雪」到底是誰?這幾天听她的台灣國語,總覺得說得很蹩腳,就彷佛是刻意要裝出自己國語不標準似的,聲音也忽地低沉老氣、忽地悅耳年輕,她肯定不像自己當初所想的,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婦人。
那麼……會是誰?誰會這樣悉心照顧他,卻又不希望他知道這些是自己做的?
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從腦海深處漸漸浮了上來,答案似乎很明顯,但他卻始終看不清楚--
洗完餐具的房琦湘回到病床邊,揚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夏先『孫』,吃點水果。」她操著不熟練的台灣國語,將切洗好的水果裝在不易打翻的保鮮盒里遞給他,然後拉來一旁的圓凳,靜靜地坐著等他吃完。
這個場景驀地令夏競感到萬分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也曾這樣待在他身邊,默默地等著他……
這一瞬間,那個模糊不清的影像更加明朗了--是琦湘?!他難以置信地暗忖,無法理解為什麼她會這麼做。
如果她想要利用這個機會爭取自己對她的好感,應該會處處留下破綻,讓他早點發現是她,可是她不但沒有,還極力避免與他接觸交談。
如果她不是為了這個目的,那麼又為何要特地放下自己原有的工作,跑來照顧他?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又有什麼陰謀詭計?
思索之間,他不知不覺便把一整盒水果吃完了,房琦湘輕輕踫了他的肩膀一下,從他手中取走保鮮盒。
夏競的眉頭不禁皺得更緊,他實在看不出這女人究竟在玩什麼花樣。她看似對自己一點企圖也沒有,可是,如果不是為著什麼目的,她何必把自己照顧得如此無微不至?
「阿雪,妳多大年紀?」甚為難得地,他主動開口與她談話,而且還是這種類似閑聊的內容。
「呃,什麼?問偶幾歲喔?」她萬萬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對自己產生興趣,說起話來有些結結巴巴。「呵呵,比你老很多啦!偶素老太婆一個啦……」
她不知道自己吞吞吐吐的閃避態度,只是更加證實他的猜測,他忽然興起捉弄她的念頭,忍不住筆意挑一些敏感的話題來聊。
「妳結婚生子了嗎?」他臉上維持嚴肅的表情,事實上卻是玩心大起,就是要逗得不會說謊的房琦湘自己露出馬腳。
這、這男人到底怎麼回事啊?!都已經說了她是個老太婆了,他還對自己的事情這樣好奇,他什麼時候改變宗旨了?
看他一副非得到答案,否則絕不肯善罷甘休的堅持模樣,她避重就輕地,跳過會惹他懷疑的部分回答。
「我是有個兒子,雖然很多平常小朋友應該要有的東西,我都沒有辦法給他,可是他很乖很听話……」提起自己深以為傲的兒子,她忍不住放柔了嗓子,也忘了要裝出台灣國語。
夏競挑了挑眉。听她這樣溫柔甜蜜地談論著另一個「男人」,不知怎地,他竟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起發生車禍的前一刻,自己從車窗看見的那個小男孩,還有陪在房琦湘身邊,深情凝望她的男人。
他們看起來就像是非常幸福美滿的一家人……他回憶著那幅牢牢在腦海中生根的畫面,下意識地將那個陌生男人的臉換成自己的--
赫然察覺自己在想些什麼,夏競全身狠狠一震,差點沒有摔下病床。
他在干嘛?!他瘋了不成?居然會想要成為那樣甜蜜家庭的一份子?別說自己對房琦湘根本已經沒有感情了,他最痛恨小孩,絕對不可能會耐著性子和那種還沒上小學的小野人浪費時間!
見他一臉復雜地沉默不語,房琦湘害怕他會從自己的話中猜出什麼,趕緊轉移話題。
「那個……夏先生,你要不要下床走一走,外面天氣很好喔!」她替他取來外出用鞋,蹲為他套上。
當她靠近他的那一瞬間,一陣幽幽淡淡的香味隨著氣息飄進他鼻端,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汲取包多清淡好聞的氣味。
對了,這的確是自己以前常在琦湘身上聞到的香味沒錯!他不動聲色地彎腰靠向她。她不喜歡用香水,這極為自然的體香,是她慣用的洗衣精和香皂揉合出來的特殊氣味,是別人身上聞不到的……
嗅著這清新宜人的香味,他的心情沒來由地大好--
自從視線被紗布遮蓋以後,他一直很排斥外出走動,討厭那種陷在黑暗中,必須倚賴他人的無力感。雖然房琦湘總是很有耐心地慢慢帶著他散步,他還是提不起勁來。
但是今天卻很反常地,因為這股宜人的暗香,他開始覺得出去散步也不壞,甚至故意把大部分體重倚在攙扶著自己前進的她身上,以便更加貼近她,吸取包多屬于女人的特殊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