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她找了間咖啡廳坐坐,想冷靜的听她說什麼叫「感應」。
「就是……」她欲言又止的看著他,隨即搖搖頭。「我也不會說。」
她知道他只是暫時表現出一點耐心,實際上他還是打心底排斥這種事。
「我知道你是相信了,卻無法接受。」
「安妮,」他嘆了口氣,放下咖啡,決定對她敞開心房。「我無法忍受我的生命掌握在別人的手中。」駕馭性強的人,無法忍受別人的駕馭。
「我沒有要掌握你的生命,我只是知道你的未……」在他的目光逼視之下,她只好調開視線。
想要讓他接受,恐怕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她知道。
「告訴我,你是不是因為這樣,才馬上揪出扒走我母親錢包的小偷?」
那一次他們一起去美術館參觀,有幾個人被扒走了錢包,包括他母親在內。安妮告訴他,一個戴著黑色太陽眼鏡,臉上約有十公分左右傷疤的男人就是扒手,他想辦法把人揪出來,扒手果然就是他。
「是的。」安妮囁嚅的應了聲,不敢看他。
正偉咬住下唇,努力地調勻呼吸。
「你……的……」怕傷害到她,他只好換個方式說。「你也幫同學預測考題?」
「嗯。」她點頭。
她完全不知道他的意思是想問,她的功課那麼好,也是因為這緣故?
正偉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一個投機取巧的人,他無法苟同,那簡直是在作弊!
「不過我都說得很有技巧,我那幾個朋友一點都不知道我是在幫助她們。」她趕緊解釋。
「你的靈感……真是不可思議。」他艱澀的吐出話來。
以後在她面前,他是不是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說,以免被她窺見?難道愛上她,他就連心里最隱密的角落也不能擁有?
當愛變成束縛,竟是如此沉重。
「我看,我以後要接Case之前得先問問你我會不會贏才決定接不接。」
他的話,她听不出是期待還是譏諷。
「我不希望你這麼做。」安妮認真的說。「律師只是盡本分,贏不贏都無所謂,你別被那四個字束縛住。」
而他,卻被她的愛束縛住。她的一切美好全是預知得來的,成了他心中的壓力。
「也許我們並不適合……」正偉灰敗著臉,手撐著額頭。
「我不是巫女,」安妮捺著性子跟他說,盡避他的表情又傷害了她。「我沒有辦法呼風喚雨。」
她忘情的將手覆上他放在桌上的手,他卻立刻抽了回來,這動作深深的傷害了她。
「就算是科學家,也不知道這是所謂的意志力,還是預知的能力。」她又能如何呢?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路上的行人均開始四處奔跑避雨。
正偉看著窗外的景象,譏諷的笑了起來。「你不知道今天會下雨?」否則怎麼沒有帶傘?
「知道,所以我才改搭計程車出門。」
他斂住笑容,說不出話來。
「正偉,我的一切教你這麼無法接受嗎?」
「還有你家的鬼屋。」他嘆了口氣。「我沒說錯吧?」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漸漸的也把這類嗤之以鼻的東西照單全收了?
「你不是巫女,可是你卻嚴重的影響了我。」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我知道我打亂了你的生活。」她十指扭絞在一起,一臉愧疚。
「媽媽一直問起你,我還沒有告訴她,我們分手了。」
安妮迅速抬起臉。
「我們分手了,安妮。」
「我以為……」她以為一切雨過天青了。
「我以為你優秀的成績是靠自己的實力得來的,結果不是。」他不在乎成績,他在乎的是人品。
她瞪大了眼楮,明白自己受到冤枉。
「我愛你,安妮,可是我無法忍受這樣的你。」
她百口莫辯,說不出話來。
「也許安奇永遠無法體驗追逐財富的快樂。」他悲哀的說。因為一切都能預測,又何需付出努力?
「你說什麼?你以為我是這種人?」她不敢相信,口口聲聲愛她的人,卻無法相信她的人格?
「我對你有了重新的體認。感謝今天這場相遇,它讓我好遇了很多,不過,不必說,你恐怕早就已經預測到了吧?」
安妮傻在那兒。他是宣告他們的愛情再也無法挽回了?她腦中轟然作響。
正偉像想起了什麼,突然逸出一串譏諷的笑。
「我差點忘了,你說你看見我們的幸福未來,為什麼我一點都沒有幸福的感覺?」
她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
難道真的注定擁有預知能力的人,沒有辦法獲得幸福?沒想到自己的坦白反而招致更深的誤會,她心里五味雜陳。
「你總有不準的時候吧?」他的口氣有些期待。
「我「看見」的一定會發生。」她冷冷的潑他一盆冷水。
「所以我一定會娶你?」他的表情很復雜。
她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當初一直向她求婚,不斷地給她壓力要見她家人的是他啊!
「我還是我,我沒變,差異只是在于你終于知道某部分事實。」她終于開口。
正偉頹喪的靠在椅背上望著她。
「我突然沒辦法接受這一切。」
「為什麼?」她急切地傾身問。「為什麼?這一切有什麼不同?」
有的人甚至去算命、卜卦、排八字,而她能預知未來,能夠適時幫助別人,有什麼不好?
「我覺得我認識的原來那個你,一直在剝離……」
安妮驚愕的看著他。
「那個甜美的你,換成了另一個你,也就是現在的你,我總覺得不同了。」他沉重的終于說了出來。
她強忍淚水,不停顫抖。
「是你的自尊心在作祟!」他的話教人好傷心!
「我分得清楚是不是自尊心在作祟……」
「你是!」她堅強的把淚水逼了回去。「你一直處在順遂中,過分順遂讓你覺得痛苦嗎?」
換成別人,會千托萬求的要她幫忙預測股市,再不就是猜樂透號碼;換成了別人,說不定會把她捧上天,偏偏她愛的是一個視她的能力如蛇蠍的人。
她有說不出的傷心,于是站了起來。
「你說得對,你不適合我。」
他猛地一震。
她突然來的宣告讓他措手不及,他以為只有他才有選擇權,因此一時之間呆住了。
「既然不適合,那就算了。」她下定決心道。
她不能重蹈母親的覆轍,如果兩人的感情面臨了強烈的考驗而無法過關,未來勉強在一起,也只是增加痛苦。
正偉呆愕的看著她。
當他一直猶豫著選擇她還是放棄她,或者該下定決心忍受一個這樣充滿未知數的特異家庭,心里總有一個怕被操縱的陰影,一直主導著他的思緒,可是當她真的同意分手時,他發現,他放不開她,分手只會讓他更想她,就算知道她的人品有再大的缺失,他還是願意像接受她的特異能力一樣的……接受她!
天!他心中申吟,不知該如何抉擇。這個發現令他吃驚,難道他真的離不開她張開的網?否則怎麼會既想要放手又舍不得?
「除了鐘小晶的事,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說完,她傷心的離去。
還以為他會說點什麼,什麼都好,可是他只是靜靜的等著看她離開,原來這半年來的感情,最後竟然一點都沒有剩余!
她好想哭,好想大哭一場!
有件事他說對了,他們家的預測也有不準的時候,就像外婆告訴她的,總有一天他們家會出現嬉戲歡鬧的笑聲,而那一天已不遠。
當那一天來臨時,她會衷心感謝,擁有預知能力是得天獨厚,而不是負擔。
可是現在,她要告訴外婆她錯了,她不認為她還有幸福可言,那個她曾經以為到手的幸福,還是從指縫溜掉了,或許那些歡鬧嬉戲的笑聲是屬于安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