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又花了好幾秒鐘衡量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下意識地,他不願意他的回答傷害到她。
「你問這個做什麼?」他悄悄地退到池邊,逗弄浮出水面的綠綠。
「昨天晚上的話我不是隨便說說的,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的心意不會改變。」她說這些話臉不紅心不跳,反而是他臉紅心跳,更加不敢回身面對她,「我不勉強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對我抱有成見,給個機會讓我和娜娜公平競爭,如果你最終還是選擇娜娜,我無話可說,我會遵守和紀揚的諾言去剃光頭。」
他驚跳。「大哥不會真的讓你去剃光頭。」
「他不會,我也會,作為懲罰。因為我輸掉了自己的感情。」她灼熱的目光令他呼吸一窒,胸口發熱,「現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我已經有娜娜了。」他背對著她,垂著頭。
背後沉默了片刻。他屏著氣,全身緊張得僵硬。
她輕笑了聲,聲音里有些無奈。「我早說了,你不是腳踏兩只船的人。我再問一個問題,我希望你能夠面對我回答我。」
他思考了幾秒鐘,深呼吸,轉身面對她。
她依然環手抱胸,臉上的表情平靜,還帶著絲淺笑。「好了,你不必這麼內疚地看著我,我沒有那麼脆弱。」她居然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但是他笑不出來。他發覺自己很緊張,這種緊張的情緒從她進客廳起便持續到現在。他的肩膀和脖頸都在發酸。
「如果沒有娜娜,你會選擇我嗎?」
他怔怔地說不出話來。會嗎?會嗎?他的心里掙扎得厲害,昨晚之前,一切都那麼自然,他也從來沒有仔細去考慮過這個問題。對于娜娜,他很早以前就喜歡她,當年他向娜娜告白,被她拒絕,當時他是什麼心情,過了這麼多年他已經記不清楚了。而當娜娜突然出現說要做他的女朋友時,兩人便順理成章開始了交往。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喜歡娜娜的,所以也從來沒有細想他和娜娜之間的感情到底算是什麼?沒有細想過隔了這麼多年,他對娜娜的感情是否如昔?他真的從來沒有去細想過,直到小潔在他面前目光炯炯地問他——「如果沒有娜娜,你會選擇我嗎?」
會嗎?會嗎?他的心還在掙扎。過往的相處一幕幕地浮現。她擋在身前為他消解與鄰里之間的矛盾,她第一次吻他,她跳進冰涼的海里去救他,她為他著裙化妝卻驚嚇了他,她將他綁在陽台外面卻煮了一桌子好吃的東西來喂他……他們居然擁有那麼多的回憶,她一直在他身邊,像朋友,像家人,他們相處得如此自然愉快,自然到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喜歡上他。如果不是娜娜的出現。
如果沒有娜娜,他會選擇她嗎?在知道了她的心意之後?他心亂如麻,沒有注意到她悄然地欺進。
噙著抹笑,她知道他心亂了。心亂了就好。她就怕他心如止水,那她可真的沒希望了。現在他心亂了,很好,她會令他更亂,越亂越好。
幽香入鼻,他驀然驚醒,但是已經來不及,後面是欄桿,前面是那雙大而深邃的眼眸,她的胸脯貼著他的胸,將他的心跳熨得滾燙。縴長的粉臂拉下他的頭顱,他像被催眠,不能動也不能呼吸,眼睜睜看著那嬌艷的唇逼近,蝴蝶般逗留在了他的唇上,輕輕地耐心地緩慢地來回移動。她的唇好軟,軟得令他的唇刺痛,背脊發麻,一股蟄伏的從密密縫合的雙唇間流出,竄向全身,他抬手,撈住那小小的頭顱,穿過長長溜溜的青絲,他迫她更加貼近,而唇與唇的廝磨也終于無法再滿足,他渴望品嘗她的味道,渴望到忘了去思考應該與否時,她卻忽然撤身離開,留給他即刻的空虛與懊惱。
「你想清楚了嗎?」她的鼻息芬芳地吞吐在他唇間,低低的,軟軟的,令他剛剛清醒的頭腦重新恢復空白,一伸手,他再度將她攬回懷里,迫不及待地壓覆上那抹殷紅。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去想,他只想好好地吻她。
她的紅唇腫脹,呼吸紊亂,眼眸卻清亮無比。
「給你2天時間,你好好考慮後再回答我。」她若蝴蝶般輕盈翩然而去,留下他獨抱一臂空虛,悵然若失。
亂了,亂了,他徹底亂了心。
「如果三天後他給你的不是你要的答案,你真的會放手嗎?」
「怎麼可能。」她輕笑,像只守著秘密的貓咪,得意洋洋。也不知她所說的怎麼可能是指紀彬怎麼可能給她不好的答案,還是指她怎麼可能放棄。
藍田審視著她的表情,知道有些事情已經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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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再重復一遍嗎?」于小潔背手而立,看著書桌後依然有些茫然的男人,耐心地再重復了之前已經重復了兩遍的話︰「我要請假。」
「哦,請假,哦,是,是。」他慌亂地清醒過來,有些不自在地調開頭假裝整理東西。
她將他的不自在看在眼底,笑意加深。「我要回家兩天,因為我父親生日,老媽發聖旨過來,揚言如果我不在明天老頭子的筵席上出現就從此和我斷絕父女母女關系。老板,希望你能夠體諒我的處境。」
「我當然,當然不會——」他的語無倫次結束在忍不住抬眼看到她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表情,「你這算是在嘲笑我嗎?」他悶悶不樂地低哼。
她朝他靠過來,他慌忙朝後退,可惜退無可退,她輕易地就入侵到他的鼻子面前,要命,那滿盈的芬芳的幽香再度令他窒息。如果她的耳朵夠靈的話,一定可以听見他如雷的心跳。
「你放心,我會趕回來听你的答案的。」她笑得像只剛剛吃了條大肥魚的貓咪,「就算變成鬼,我的鬼魂也會飄回來。」
「你、你不要亂講話。什麼鬼不鬼的!」
「好、好、好!我不亂講話。老板,你準我假了沒有?」她被他輕斥了卻絲毫不生氣,反而笑得更加開心,笑得他臉紅了起來,倒好像是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
「你當真只去兩天?」為什麼听說她要離開,他的心便不舒服?
「當真。」她舉手發誓。
他還是不太高興。「你走了,誰來做飯?」他低聲抱怨。
她挑起眉毛。「我來之前,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紅了紅臉。「我只是比較喜歡吃你煎的蛋。」
「那你正好利用這兩天時間稍微減減肥,我忽然發覺,我把你養得太胖了。」
「我擔心動物們會不乖。」他有些賴皮地硬找理由。
「你不覺得其實它們也挺怕娜娜的嗎?」
「不一樣。它們是怕她,對你,則是服氣。」
于小潔不語了,長長久久地凝視著他,逼在他的鼻尖前。他的手心里漸漸潮濕,然後,鼻尖上開始冒汗,眼光開始游弋。
「紀彬,你是不是不想讓我走?」她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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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潔最終還是回家去參加老頭子的生日會了。她賭天咒地發誓只去兩天,他才放她離開,誰知這女子居然食言而肥,言而無信,黃鶴一去不復返。
簡而言之,兩天早就過去了一個禮拜,那個早該歸巢的大管家還是音信全無,甚至連個電話都沒有來過。
藍田悄然走入隔壁鄰居家。除了靜悄悄,還是靜悄悄。跨過像張蛇皮般趴在地上了無生趣的大蟒蛇,繞過仰面朝天的大海龜,目光掠過角落里面壁思過的一窩兔子和刺蝟,回到沙發上正煩躁得有如更年期的肥貓,正淋灕酣暢地蹂躪著失神男子的頭發,而那男子的眼楮雖然在街霸上,魂魄卻在外太空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