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夢穎勉強擠出一朵微笑,走到教室後面那個平時只用來燒水泡茶用的小廚房,但不爭氣的淚水卻悄悄滑下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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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坐在平時練字的書桌前,杜夢穎將自己淹沒在一堆又一堆的數字中,手指頭在計算器上來回地按著算著;但再怎麼算,總是對螢冪上所顯示出來的數字感到無限沮喪。一百萬,將所有的互助會以及手中所擁有的現款加起來,她只能籌到一百萬;而這一百萬離銀行的七百萬還有一大段距離,更何況那七百萬只是本金,還未將利息計算進去哪!
杜夢穎無奈地嘆口氣,難不成要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辛苦大半輩子所買下來的房子,就這麼被查封、拍賣?當年為了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婚姻,來回奔波求助的父親已經老了許多,她怎麼能再讓他老人家臨老還失去一個棲身之所?
不!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坐視這件事的發生。
正在沉思之際,隔壁房間傳來一聲巨響,杜夢穎聞聲一驚,連忙起身跑過去。
「爸,怎麼啦?」
「沒事,我找一樣東西,不小心弄倒書架,書架上的書倒下來,沒事!」
杜夢穎站在父親房門口一看,果不其然,那個用了十多年的書架,早已經腐朽得搖搖欲墜,現在經過父親這麼一撞,已然躺在地上壽終正寢,而架上一本本的書此刻已散落一地。
「沒受傷吧?」
「不要緊,你看我找到什麼!」杜元勛帶著幾許興奮,遞給夢穎一張黃黃舊舊的紙。
杜夢穎接過一看,赫然是張借據,借據上寫著︰
本人丁茂英與杜元勛合伙開設元茂股份有限公司,令杜元勛將所持股份轉賣與本人,除應給款項外,本人尚欠杜元勛伍拾萬元,日後丁某或其子女見此據,需依約給予杜某或其子女伍拾萬元整。立據人︰丁茂英
「這不是丁伯伯所寫的借條嗎?」杜夢穎驚訝地抬起頭,「您不是早在八年前就和丁伯伯鬧翻了?怎麼會有他所寫的借條?」
提起丁茂英,杜元勛老臉上浮現一絲黯淡,他垂下頭,低聲地說︰「你記得我是為什麼和他鬧翻的嗎?」
杜夢穎的記憶回到八年前,那時父親和他從大陸一起到台灣的好朋友丁茂英一起合伙做生意,起先兩人抱著同甘共苦的心態吃苦打拼,倒也闖出一片天地。當公司小的時候,或許還可以事必躬親,不假他人之手;後來公司逐漸擴大規模,人手也增加時,兩人就因為經營理念的不同時常發生爭吵,更因兩人一身的驢脾氣,導致一發不可收拾。最後兩家斷絕往來,丁伯伯舉家遷移美國,迄今都沒有消息。
「這筆錢就是當時轉賣股份給丁伯伯的剩余款項嗎?」
杜元勛無力地點頭,兩眼寫滿落寞地說︰「我想去找老丁要回這筆錢,這樣對家里多少有所幫助。」
「可是八年不見,怎麼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呢?您又要去哪里找人?而且……而且您拉得下臉去見丁伯伯嗎?」
「我知道小拓已經回來台灣,爸爸願意去向你丁伯伯認錯,誰教我們現在遇到這種狀況?更何況當初錯的是我,如果不是我這死要面子的臭老頭,硬是拆散了你和小拓,你哪會嫁給羅志寧,又怎會離婚呢?」
他回來了?丁拓,這個在杜夢穎心中潛藏八年的名字,如今想起,仍會讓她心中泛起陣陣悸動。八年不見,他變得如何了?是不是結婚生子了?他的妻子、孩子長得什麼模樣?如果當初兩家沒有斷絕往來、如果當初沒有那場誤會,她也沒有嫁給羅志寧,是不是會像父親所說的,和他一起過著幸福而平凡的日子?還是像無數的情侶一樣走上分手一途?她不知道,也無從知道,她只知道一點,丁拓恨她,他不可能出面幫助她和父親解決困難的!
「爸,您忘了那時候丁拓要離開時,說了什麼話嗎?」杜夢穎神色黯然地提醒父親。
「爸爸怎麼會忘記呢?」杜元勛無力地垂下頭。
「爸,我想我們還是自己想辦法,說不定還有其它解決的力法,不必動用到這筆錢;再說您身子不好,就別操這個心。借據放在我這兒,明天我就打電話聯絡朋友想辦法,您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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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仕夢穎一太早便向互助會的會頭表示要先標下會,接著撥了許多通的電話,無奈一些朋友久不聯絡,要她一開口就向人借錢,她實在開不了口,最後都是草草聊兩句後就掛斷電話。
懊怎麼辦呢?坐困愁城的杜夢穎,托著腮卻苦思不著辦法,未了她決定打電話給那個律師祁暮雲,請教一些法律上的問題。
「杜老師,你在嗎?」
正拿起電話的夢穎連忙放下話筒站起身,招呼著這位前兩個月才來學寫書法的婦人。
「林太太你來啦?先坐下來練練字,等我忙完馬上幫你握筆。」
眼前的婦人約莫四十歲,長得瘦小秀氣,她吞吞吐吐地說︰「我……我……」
「什麼事別客氣,盡避開口!」
「我想不要學了,可不可以請你把還沒有到期的學費退還給我?」
「不要學?為什麼?你相當有進步,為什麼不學了?」
「你的房子被查封,我老公說房子查封後的下一步就是拍賣,這時間快則一個月,慢則兩三個月。我想你忙這個都忙不過來了,哪還有時間教書法?所以我還是先不要來,等過一陣子再說!」
杜夢穎點點頭,勉強笑著將剩下的學費退還給她。
接著陸陸續續有學生前來要求退還學費,她一一退錢給他們。她不怪他們,因為房子被查封是事實,即將被拍賣也是事實;既然會被拍賣,那現在的上課場所也就無法繼續使用下去,學生擔心自己的權益受損而要求退費,這是合情合理的,她沒有理由生氣,也沒有理由不退他們錢。
「老師,對不起,如果您房子處理好,要再開課時,我會回來上課的。」
又送走一個來退費的學生,現在的杜夢穎連應酬的笑容都擠不出來了。一天下來,原本在這里學書法的四、五十個學生幾乎走了大半,剩下沒有走的,不是即將到期剩沒幾堂課的,要不就是學了三、四年的老學生,念著一點舊情不肯離去,甚至直嚷著要留在這里幫忙。
對于這些學生的好意,杜夢穎由衷感謝,但她不能接受他們的幫助,這是她自己的事,自己的事就應該自己解決,不是嗎?
鎖好樓下的鐵門,杜夢穎疲憊地走上二樓,推開門,屋內是一片昏暗,看來爸爸還沒有回來。奇怪,爸爸為什麼還沒回來?現在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再怎麼散步,走得再怎麼遠,也都應該回來了。不會出了什麼事吧?對了,今天下午好象都沒有見到父親的蹤影,他該不會中午出去散步後,就沒有回來吧?
這想法讓杜夢穎的心不由得揪緊,打開燈走到父親房間一看,如她所料屋內並沒有人。走到廚房,廚房的餐桌上也干干淨淨,沒有人回來做過飯的痕跡;如果父親回來,他都會做好飯等她的,看來真的是中午出去就沒有回來過!
杜夢穎著急得想出門去尋找父親,偏偏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急如熱鍋上螞蟻的她想也不想就砰的一聲關上門,這時候她哪有心情接電話?可是這電話一聲接著一聲響著,似乎等不到人接不甘心似的。已經走下樓的杜夢穎回頭望望樓梯,听著電話鈴聲,喃喃自語道︰「該不會是爸爸打回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