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生氣了?這回,可以告訴我你生的是什麼氣嗎?」他討好的將一張俊臉湊上前,說起話來的溫柔幾乎要滴出水來。
「你剛剛吟的是什麼詩?」她沒答,反而仰起一張認真的小臉質問他。
「隨興一謅,怎麼?有問題?」
「這兒不是青樓。」
一听青樓二字,卓以風有些心虛的笑著,「我當然知道,只不過是一首詩罷了,你——」
「你很久沒來了。」
「嗯,我出了趟遠門。」
「蘇州?」
「是,去處理一些狀況。」
「雲雨樓的姑娘給你出了什麼狀況?你要當爹爹了?」峨眉一掃,路思瑤定定的望住他,濃濃的怨急讓她眉眼間的愁又添上幾分。
「呆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卓以風挑眉,不太高興她這樣子對他說話,更不高興的是那些在她面前胡亂嚼舌根的人,說這些,擺明著讓她多愁的性子更加難過。
「難道不是?你從沒上過雲雨樓?」
「沒有。」
「是嗎?」無風不起浪,她該不該相信他?
「你不信我?」唇角勾起一抹笑,似正似邪。
幽怨地瞅著他好一會,她點點頭,「就信一回。」
「那就對了,別听外頭那些人隨便說的話,知道嗎?」改明兒他一定要查查,究竟是誰這樣多嘴多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可別騙我。」
卓以風不答,溫柔的將她擁入懷,「你瘦了,想我瘦的?」
「你美呢。」
「那是怎麼?病了?」雙手捧著她的小臉端詳一番,兩道濃眉擔憂的揚起,「那天你還是受了涼嗎?」
他明明問過小細……
「不,是女乃女乃病了,大夫說是因天氣轉涼、氣血不順,一躺卻躺了半個月,好叫人擔心。」這陣子除了想他,為了女乃女乃的病她幾乎要給瘦了一圈。
「你這傻丫頭,老女乃女乃不會有事的,別擔心。」輕撫著她的背,他了解她的感受,細細溫溫的呵護著。
「所有人私底下都怪著我呢。」
「怪你什麼?」
「說我穢氣啊,你知道的,我一出生娘就難產死了,接著痴情的爹爹也跟著走了,然後大伯病了一場,莫名其妙的離家出走,原本熱熱鬧鬧的路家莊陡地變得冷清——」
「夠了,這不關你的事。」他有些惱地打斷她。
淡然一笑,她看似雲淡風清,繼續道︰「算命仙說了,我生來克親,只要生我、養我、疼我、愛我的人都勢必被我連累。」
「就算是,老女乃女乃這一樁也算得成嗎?老女乃女乃自你出生後已活了十四年,談得上跟你有關?荒謬!」眼一眯,卓以風頗有揍人的沖動。
「不管是不是,老女乃女乃若真要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老女乃女乃是家里最疼她,也是惟一疼她的人啊。
「你還有我,呆呆。」對她竟然敢忽視他的存在,讓他有些不悅。
「你……畢竟不是我的家人。」她連問他去哪里的資格都沒有。
「我卻會是你最親的人。」
「風哥哥……」路思瑤幽幽地望住他,欲言又止。
能說嗎?要他依照八年前在千年桃花樹前立下的誓言娶她?
能問嗎?問他是不是真的還像以前一樣只要她一個人?
卓以風看見她眼底的掙扎與猶豫,放柔了嗓音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搖著頭,她在心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終究,她還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第五章
路思瑤和一般千金小姐不同,並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自小,她跟著路家老女乃女乃出門巡視一間又一間的釀酒坊,總是垂著兩條辮子蹦蹦跳跳地飛揚在各大釀酒坊及酒肆里,看老女乃女乃如何指導長工們將從臨安運來,最上等的稻麥攪碎、拈汁加水、采收當季最新鮮盛開的桃花、如何去籽分開花瓣加麥酒發酵淹漬……
再和老女乃女乃親臨紹興、無錫一帶的酒肆客棧,將路家莊出了名的桃花釀送上門去,再一一詢問市場狀況。
說路家是女人當家並不為過,路家老女乃女乃的聲名遠播,是路朗元花費了六七年的時間與努力都望塵莫及的,現在,桃花釀的獨門秘方竟又落在她一個女流手上,難怪兄嫂姑姑們全都心存妒恨。
唉,她不希罕這個獨門秘方,要不是路家祖先規定這秘方一次只能傳給一人,將它公開于世她都無所謂。
釀酒是一們藝術,有了這道獨門配方雖可以讓釀出來的酒擁有一份獨特迷人的桃花香氣,但釀酒的過程影響的何止這道方子而已?從一開始高粱、大豆、桃花的栽棺,土壤、氣候、雨水、采收的季節、淹漬時間的長短與方式……多不勝數,豈是一個惟利是圖的門外漢就能輕易采擷使用的呢?
多少人試著仿照路家莊在酒里加上桃花淹漬,想要釀出與路家莊一樣風味獨特的桃花釀,但幾乎沒有人成功過,其釀出來的酒不是太澀就是太苦,否則便是淡而無味……難怪路家莊這獨門秘方數十年來總成了有心人剽竊的目標。
「路小姐,你來了。」此處酒坊的丁總管一看見路思瑤,笑開了臉朝她跑了過來,「是代老女乃女乃來著?」
「是,老女乃女乃說今日午時是加料入酒淹漬的時候。」
「是,大家都在倉庫里候著呢。」
「嗯,東西我運過來了,現在就快開瓶裝入吧。」路思瑤的手往身後一揮,數來名長工把從路家莊帶上的一小包、一小包白色布袋系成的香料袋搬運過來。
一時之間,整間酒坊動了起來,倉庫里滿溢著濃郁的桃花香、沉郁的酒香及飄散在空氣中一份獨特的甜味。
「今年的桃花生得好,這味兒就是不同。」酒坊總管一聞即笑,靈敏的鼻子就算香料袋內的桃花已風成干,好壞上等與否也能一聞便知。
「雨水充足,不只桃花,大豆、高梁的糖分濃縮度也會比較充足,在澀味與口感的平衡度上更要思量,今年俺漬的時間可能得延長一月有余了。」
短短幾句話,已說出釀酒選材最重要的精髓,丁總管自露贊賞之色,頻頻點頭,「路小姐真是慧黠靈巧,難怪路女乃女乃如此器重小姐你啊。」
「總管夸獎了。」路思瑤抿唇淡笑。
「哪里哪里,小的說的可是句句實言啊,老女乃女乃常在小的面前夸小姐你呢,說你天生是釀酒的奇才,對如何釀出好酒有先天的靈敏度,是幾個老爺、少爺們都比不上的。」
路思瑤眉眼輕掃,「小心啊,丁總管,隔牆有耳,到時候可別怪我身份太低保不住你的飯碗。」
聞言,丁總管大笑三聲,「老女乃女乃的身體可還好?」
「嗯,只是小問題。」路思瑤不擅也不喜與外人周旋,輕應了句,便央對方帶她看看新進的臨安水酒。
路家在紹興、無錫各有三個酒坊,每一個酒坊負責釀酒過程中的一部分,而每一個酒坊的負責人也只專精釀酒的一部分,每隔一段時間,則由路家莊的人親自把香料送來入酒入味,時間的掌控全都在路老女乃女乃一個人手上,也因此杜絕路家莊釀酒要訣外泄的可能。
***
馬車在紹興與無錫之間奔馳著,顛得路思瑤有些背酸腳麻,典雅細致的臉龐上有著淡淡的疲倦。
「小姐,吃點東西吧。」小細遞了顆削好的蜜梨給她,豐潤可口得緊,光看就令人食指大動。
「你吃吧,我不餓。」
「小姐,這很營養呢,吃多了還可以養顏美容。」
「那你更該多吃一點。」
餅了半晌小細才明白路思瑤話中有話,小嘴兒一嘟,嗔道︰「小姐!你怎麼這樣啊!人家好心給你削梨吃,你卻這樣損人家!好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