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嘆息,卻見眼前的人眉頭更深鎖,神態更帶恨,嘴角更咬牙,額鬢有抹青筋挑浮,依然不見言行回應。
「我說……小書方,你這幾年去過帝都進過皇宮吧!」顏珊珊在對方揚高一邊疑問之眉時,直接捂著雙頰夸張驚問︰「你其實進過皇宮被去勢了吧?沉默的無言從來不是你的性格,瘋話、雜念才是你呀!」
話才落,重物落桌的聲也同時響起,流星劍手李書方直接拿過一旁的酒壇,朝桌上重重一放。
「人生有八苦。」他終于緩緩開口,聲有些壓沉,又有些幽幽地涼飄。「你顏珊珊果真是主導五陰熾盛之苦的代表。」
掀過封壇油紙,拿起酒壇仰首一灌,像是展現男性氣概般。
「這麼久以來,你對我的看法就跟你的德行一樣,恆古不變呀!」再听到熟悉的對話,顏珊珊麗顏粲笑。「我也還是那句回應,什麼時候我主導得了你流星劍手的色、受、想、行、識這五陰?」
「以前我認為你只荼毒了陸明朝,現在我相信你荼毒周遭每個人,只要一見你就五陰失調,不苦都難!」
「那你更不要得罪我了,我竟然有折磨武林高手的能力,看來殺你流星劍手可不費吹灰之力。」
挑釁的話當下令李書方眉目一豎,身上的紫繩一拉,長劍凌空而起,翻落在方桌中央。
「對根除造苦的禍害,我向來不會心軟。」額鬢挑浮的青筋終于綻出,深鎖的雙眉加了點扭曲的怒。「直接說明今天這場見面的來意!」
「我說小書方,當年一場賭,可也斷了你該有的俠心?」
「你為誰來?」
「你很清楚,能讓我顏珊珊親自出馬開口的人,永遠只有一個。」
「這唯一的一個竟不是你相公。」可憐的陸明朝,堂堂陸少宗王,在愛妻心中,地位永遠可以往後挪。
「當我顏珊珊的相公就該有能力,明朝的本事和身分,毋需我為他做太多擔憂。」
李書方抬眉的疑惑之意甚明。「但是你開口的這一個,能力、本事不但非常人可敵,連你顏珊珊過人的智慧都不見得有她認真起來時的聰明,何須靠人救?」
「會找上你,就該知道這個對手不是個易與之輩。」
「依蘇家在皇室和江湖的力量,還怕救不出人嗎?」
「若對方是皇室中人,那就非四大家族可妄為。」
皇室?「不會是傳言中的三皇子朱毓吧!」以前他多少听傅遙風和顏珊珊提起過蘇少初不得不離開蘇家的淵由。「去年少初和這位三皇子之間的事,我也听明朝兄稍微提過。」
「你听明朝提過?」顏珊珊美目大睜,笑容閃過殺氣。「你們何時見過的?怎麼明朝沒對他最親愛的娘子說過?」
「只是臨時的偶遇。」雖知說溜嘴,李書方依然面不改色,輕描淡寫。「難道這事還沒善了?」
「善了!朱毓嗎?」仿佛他說了多荒謬的話,顏珊珊不客氣的大笑,「你多少該听明朝談過這位三皇子,善了從來不在他朱毓的認知中。」
她內心不忘想,回去要對自家相公重新再教育,讓他知道對妻不盡誠實的結果將會有怎麼樣的下場。
「只能說,朱毓那只天家妖魔是個智謀絕不在少初之下的人,但這人的可怕和手段卻絕對在少初之上。」
「天家妖魔?」
「少初對朱毓的稱呼。」
「听起來,這是狼笑虎殘忍,虎笑狼冷血吧!」
在李書方的認定中,少初也算妖物一只。天家妖魔對人世鬼妖,完全是兩只和常人有距離的妖物。
「朱毓這個人根本是虎狼的綜合,你可以想象一個穿著華服的俊美權貴,享受著剛從人身上割下來的血肉,鮮血是他最好的裝飾,微溫的人肉他當最可口的享受,尤其當他笑起來時,就只有一種感覺,令人不寒而栗的妖就該絕跡于世。」
「我的劍只殺塵世造苦人,沒法收妖伏魔。」
「沒做過怎麼知道你的劍斬不了妖魔?」
「看你還活著就知道了。」她顏珊珊根本是另一種妖。
「這不就對了。」顏珊珊馬上拍著手,萬分認同他的話,「我看起來像妖,可我其實是人,所以我還活著;但是三皇子看起來是人,其實是妖,你的劍一定不會留情。」
「你和她都有—個共同點,佔盡口舌之利後,講理的人就會叫笨。」
「你是說剛剛在和我講理呀?」她盈盈漾笑反問。
李書方那抹浮出的青筋再浮一條交錯過去,若回答她是,無異承認自己笨。
「我不必回答這種蠢問題。」縛劍的紫繩再一動,桌上的長劍回到自己背上。「我會告訴長青,暫時我都不會再來葒倌酒苑,直至干擾消失。」意思很明白,別想再找到他。
「你這不孝子!」
「呃!」顏珊珊一句話釘住要起身的他,且明顯震住。
「別忘了,當年那場賭局你輸了,少初也如你所願,定下一個永遠的名分。」
「你、你、你——住口!」李書方幾乎是跳離她三步遠。「不要再提那件事——」
「這麼充滿意義的往事怎麼能不提!」顏珊珊起身,嬌挪步伐朝他走去。「當年你流星劍手李書方對少初表白情意,完全不在乎女大男小的年齡差距,還表明只要能得到她的感情,任何條件你都答應。」
「你敢再說下去,我、我——」紫繩再一扯,背上長劍落到手上,朝走來的人示威的指著。「別說我不念故交,出劍殺你了!」
第四章
「現在滅口太晚了,這事知道的人多了,不但各個健在,以後也可以當武林秘辛傳宗接代講下去的。」
唰的一聲,指著她的長劍終于出鞘,寒冽的劍尖殺氣十足的指著她,切齒道︰「我就拿你殺雞儆猴,看誰敢把這件事傳宗接代講下去——」
「哪件事?」顏珊珊馬上主動上前,大方將自己的脖子再送離劍尖近點。「是指少初和你訂下一場劍法的挑戰,賭注就是名分這件事嗎?」
「你、你、你——不要以為斷離刃不殺女人!」威凜的宣言在她一派雌威恐嚇中退了一步。
「以劍術為賭局的挑戰,你贏了,少初就如你所願和你訂下一個永久的夫妻名分;反之,你若輸了,就換少初給你訂下一個名分!」顏珊珊攤手。「最後——你輸了!」
「那是她用計陷我,明明說是她自己接受挑戰,結果居然是別人來挑戰!」他作夢都沒想過,蘇少初會是孿生子,當時交手三招,他愕然警覺此人絕非少初,這眨眼的失神也注定了他的敗。
「哈,是你自己說付出的情有多麼山高海深,結果連自己喜歡的人都沒在第一眼認出來,當你真正朝對方出手就表示認定了和你挑戰的人是少初,怎麼能說用計呢!」
「說到這里可、以、閉、嘴、了!」他逐字恨聲道。
「正精采,怎麼能閉嘴,別忘了,那場賭注是你輸了,再見面,你就是少初的兒子,得認少初為娘,這名分訂下後,一輩子不變。」
話才說完,李書方手中的劍射出,插到方桌正中央,亮晃晃的刀身輝映著李書方眯凜的肅殺之眼,眉頭鎖得更緊,憂結的郁色罩得更深,以獨有的陰涼語調開口,「在你求饒時,斷離刃的歷史會替你送終,想活命只有一條路,就是——」
「夠了!」顏珊珊直接嬌斥,喝斷他的廢話。「流星劍手李書方,號稱雙絕劍客,劍法一絕外,另一絕就是你開殺的前奏性格。現在對我來這段開場白,是想殺長輩呀?你這死孩子,我可是你娘的好友,過來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