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結凍的湖邊,見到岸邊岩石上,幾片未被雪花覆掩住的殘葉,他撿起一片,揉碎後,再攤掌,風揚起便散碎在結冰的湖面上。
來人輕嘆,化出長長霧氣,冰冷而清冽的空氣,呼吸間皆吞吐出白霧。
淺紫淬染白櫻瓣的衣裳,及肩之發玉笄束攏,淺紫染白櫻的緞飾也垂飄在玉笄上,發絲與緞飾在晨光中飄揚,看來月兌俗的身姿更見逸雅,也見清瘦。
昂手信步在這條熟悉的景色上,轉向幽僻曲徑時,看到走來的人,俊秀的面容依舊是那一貫看似端正的神采,與面對熟悉之人定有的調侃。
「蘇四公子,好段時間沒見你進宮了,可終于又看見你了。」迎面而來的老宮女,一見到蘇少初,驚喜招呼。
「看董姊姊的神情,是非常想我了。」綻出溫雅微笑,蘇少初挑眉道︰「早知有思念我的人,我便早點來了。」
「四少的風流多情人盡皆知,思念你的可不差我這老姑娘一人。」幾乎可當蘇少初母親年紀的「董姊姊」笑罵著。
「讓人思念是種罪,我最不愛讓人犯罪,尤其為我牽心掛肚的『董姊姊』。」
「瞧你這氣色,紅潤不足的模樣,這段時間去哪了?」見他略瘦的面容,長輩的母性關懷忍不住涌出。
「當然是深山隱居,療傷止痛羅!誰教我太過風流多情。」蘇少初佯裝捂心,一派受傷狀,感謝帝都百姓生生不息的民間故事,讓他連想藉口都省了。
「唉!以你的條件還怕踫不上與你般配的女孩子,年紀輕輕的,有得是機會,別再難過了。」想起前陣子發生的大事,「董姊姊」忙安慰他。
「唉!有董姊姊貴言,少初會看開的。」
憂鎖的俊眉一平化為濃濃嘆息,看得老宮女真是心疼不舍,忙轉移話題。
「太子這幾天老叨念著你,今日進宮來,是到太子那嗎?」
「今日是來探望姊姊,順道往長公主那請安。」
事實上是為著見師父而來,這段時間,宮內的師父為他憂得心焦如焚,思念難安,再加上已開始有謠言傳他病重不起,再不出現,怕是死訊都有了。
「長公主這幾天好像心情不好,也瘦了不少,你最會說笑解悶,同她做伴一下也好。」
蘇少初听了,對自己造成師父如此擔心,自責不已!
「今天皇宮內有一場盛大的弓射比賽,十五歲以上、二十五歲以下的皇親之子都要參加,皇上要看看他們的武射能力,會由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開場射箭;下午是東域和西疆來使的朝貢,晚上要辦一場不同以往的豪華盛宴,連舞姬、樂曲都要別出心裁,要比往年隆重、繁華,晚宴你會參與嗎?」就當看熱鬧也好。
「這些往常都辦過,怎麼今年要這麼特別?」
「幾個小皇子說得好,順道宣揚國威,讓外族知道我中原是多麼壯大、富裕,連姑娘的舞都跳得比人漂亮,光看就讓人口水流不停。」
蘇少初聞言忍不住笑,會說這種話的定是九皇子、十皇子和十一皇子,三個不滿十歲的小皇子活潑可愛,最愛鬧在一起,也常說些讓人噴飯的話。
「參加、參加,宣揚國威嘛!怎麼能不參加呢!」
老宮女忙著往其他行宮去,又寒喧幾句話後,便先行離去,還不忘交代他好好照顧身體,別再為情所傷。
「為情所傷?!」蘇少初幽幽自嘲,「我還真不曉得那是什麼滋味,倒是這身體嘛……」
伸出手,他看著指上,一只精雕細刻的金戒……
「我知道你們的秘密。」
有一年,當他決定和師父長居中原,不再往返南源和帝都兩地奔波時,原打算就此默默不說破身分,反正有「他」會繼續留在此,不會有人發現的,沒想到對方那笑出的聲,彷佛已說明這個秘密她早知的答案。
「你怎麼會知道?」至今,他們的身分好多人都不清楚。
「感覺羅!一者風雅、一者孤高,不了解的只以為是情緒多變,生來脾性多,但,我就是知道,那是不一樣的。」
「上回你以簫聲引我,吟著同樣的詞句,就是在試了?」知道始終被人看破後,還真不是味道。
美麗的面容掩唇笑著。「我只是想知道,一樣的外在,是否有同樣的內心?」
「最後呢!喜歡這個答案嗎?」
「還沒試過癮呢!」
「還有新花樣呀?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嗎?」他攤手,一副別客氣似的。
「別失風度,讓我送你一個東西,當作餞別也當作紀念了,同時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少女將一只雕工精雅,上頭有三顆小金圓珠圍著二道小竹節的寬身金戒,放到他手上。
「這戒中藏有二支護脈金針和三顆旭日丹紅,能助你于危急時刻。」
「旭日丹紅!」甚為難煉的傷藥極品,煉上十年或可得一,而令她給了他三顆。
看著戒上的金色小圓珠,不得不佩服她的靈慧巧手。
「無論中毒或內傷,旭日丹紅都能救你于危急時,但,謹記,它只是救急,並非絕對靈藥,且旭日丹紅因藥力太強,後遺癥是每發一次功,便折損三分內力,所以無論傷毒,還是得找治療之法,才是根絕之道!」
反折三分內力?!「這是救人之藥,還是噬人之藥?」
「看你怎麼運用了,只要身中之傷或毒療愈,旭日丹紅的藥性也隨之解除,只是要恢復功力也得長時間休養。」
「希望我別有用上它的機會。」會用上,代表那情況定然悲慘!「你要我答應什麼條件?」將戒指戴上,成為身上唯一的飾品。
「身在南源地,心系東域情。」無奈的聲幽幽長吟,拿出隨身長簫。「來日,你定會遇上他,代我將這枝簫交給他。」
「為何你不親自交給他?」甫問出這句話,他便有些暗惱自己。
眼前的女子只是微笑,蒼白的面色與唇邊的深紫,是連胭脂都再也掩蓋不住的,天生的心病殘疾,她已來日無多。
「為何指定由我將簫交給他?」接過長簫,卻有千斤重般,令他內心跟著一沉。
「因為你最了解我的心,就算我人不在,最後決定給他的答案是什麼,你一定知道。」
驀綻的笑容是一份堅定,彷佛告訴他,因為相知所以托付,人生知音唯有對方。
「這枝簫代表我的心,交給了你,另一枝隨身翠玉笛,代表我的性命,當你再听到此笛之音,我已遠離這苦難的塵世,會有人帶著笛聲替我跟你做最後的道別。」
「那麼,我寧願這一輩子都不要再听到此笛之聲。」深深的,發自內心長喟。
指上的戒指,三顆環繞竹節的金圓珠已少了一顆,悠思的瞳頗見愁悵,直至雪花飄落指尖,冷意傳來,才發現下雪了。
「少初愛弟這麼想感受雪中意境嗎?」熟悉慵懶的聲,隨著一把遮上的傘來到蘇少初身旁。
蘇少初斂眸淡笑,回首望向一雙絕不陌生的犀邃眼瞳,永遠深沉的不著邊般,今天卻隱隱讓人覺得有股沉潛的力量在瞳底欲發。
朱毓一身紫藍黃織線的羽袍,在貂毛大裘的披系下,修拔的身形要比往常看來多一份英挺的壯健。
「三皇子也是意境不差,能在這不該是尊貴的皇家驕子行經之地相遇,令少初真想說訝異呀!」
這條坡道僻徑,大多是下人與愛靜的官員行走,偉大的皇親貴族可不愛紆尊降貴。
「好段時間未見,愛弟消瘦不少。」
「尋常小闢家,總不比餐餐大魚大肉的皇親貴族來得臉色紅潤。」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