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盛夏,湖州城里熙來攘往的人群點綴出繁華盛世的景況,而城外粉女敕夏荷開滿湖面仍嫌不足,順著彎延的渠這開進城里來,微風吹來,花影搖動,滿城皆是清香氣息。
稱得上是湖州至大酒樓的福滿樓,今兒個照例是高朋滿座,劃拳敬酒的吆喝聲不絕于耳,店小二滿場飛奔上菜斟酒招呼客人。
「好多人哪!」
突如其來的甜美嗓音引了店小二的注意,他好奇地止住忙碌的步戊,回身看向聲音的來源。
只見說話的女子窈窕修長的身形里在一襲紅色在裙里,烏黑柔細的發絲綰了個十分流行的高髻,上頭簪著翠鈿百步搖,細長的丹鳳眼則勾著燦亮亮的笑意,看起來是個少見的美人胚子,可惜眼楮以下的面容讓長長的面紗遮住,讓人看不真切。
「是啊,因為今天賈老祖要來說書,許多人都早早來佔位子。」店小二捧著滿手酒菜,轉到她身前笑道。
「那麼便勞煩小二哥幫咱們騰張桌子。」
低沉的男音響起,店小二這才驚覺紅衣少婦的小手正握在一個男人手中。
哎呀,可惜!怎麼這麼個妙齡女子竟會嫁給白發蒼蒼的老……店小二一下子瞠大了眼。他不老啊!甚至可以能長得挺俊的,怎麼會年紀輕輕便是一頭鶴發?
「小二哥?」
白發男子又喚了聲,店小二才回過神來,急忙騰了張空桌讓兩人坐下,酒萊才上沒多久,便听得一聲拍案,接著四周密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一名瘦小的老頭子不知何時坐上了搭高的台子,手中驚木又是一拍,福滿樓內立即安靜下來。
「老朽賈老祖先向各位客倌問個安,再給各位說上一樁事。今兒個老朽一出門便遇上一位外地來的爺,白淨面皮兒涂上了紅撲撲的兩個圈兒,說是教這滿城荷花給醉倒了,宣誓老朽問,這荷花在湖州怎地開得特美?我說咱們湖州自古以荷花聞名天下,可這荷花在這一、兩年開得出奇茂盛,您這是為什麼?各位客倌听了,便是為了咱們的新皇帝哩,你問皇上愛荷嗎?不,他也不頂愛,但是他的兄弟可愛極了!新皇登基未久,湖州城便沽水疏河,全是由于這貴人的一句話!您說怎麼沒听過哪位王爺愛荷?當然沒听過,因為這位皇上的兄弟,不是王爺,而是‘妖靈皇子’!」
話聲一落,紅衣少婦突然顫了一下,杯中茶水濺出些許,白發男子溫柔地握住她的手,「你若不想听,咱們就走。」
「不打緊,我只是沒料到我合成為說書人的題材。」她揚眉微笑,重新斟好茶水遞給他。
「妖靈皇子名喚玄玉,是先皇第二子,生母是古貴人。這古貴人的來頭不小,听說是從前五毒教主古鷹的妹子,閨名叫古梅,這話是真是假,沒人知道。倒是這個玄玉啊,別的皇子出生是龍翔鳳舞,偏偏他出生時可是陰風陣陣,有厲鬼號泣之聲,嚇得接生的穩婆差點暈了過去。先皇本來不信宮人所言,結果找來相士一批命盤,哎呀,不得了,可是亡國虐民、煞盡六親的破敗之命——」
賈老祖仍叨叨絮絮說著鄉野傳聞,玄玉卻噙著一抹冷笑,微微地垂下眼。
大皇兄道鴻的保密工夫真是到家,到現在百姓仍然深信多年前的傳言,沒人曉得當年父皇下令格殺,卻被偷渡出宮的並不是真正的妖靈皇子,而是她——皇後所生的長公主!
這一連串的謊言起因于後妃爭寵。
皇後楊婉無子而王貴妃育有大皇子道鴻。後宮本已不平靜,偏偏古梅入宮不久便有娠,而楊婉也在同時懷孕,王貴妃害怕若兩人均產下皇子,自個兒的孩子便難以坐上太子之位,于是買通穩婆、相士,說出一套妖靈皇子的故事。但是沒料到,楊婉卻偷偷藏起新生皇子,沒幾日她分娩產下公主,為保住皇後之位,便將親生女兒送入五毒教,而以古梅之子假作自己所出,取名道源。
從此,她便女扮男裝,代替道源成為眾人口中的妖靈皇子。
原以為日子會一直這麼地過下去,沒想到卻遇上了他。
白發男子發覺玄玉溫柔的凝視,嘴角揚起一抹笑,無悔的眸光將兩人拉回初見的那一夜……
黃昏的夕陽斜斜沒人重重青山背後,尚遺留在人間的金黃徐暉,透過密生竹葉,灑落在竹林內的一座墳堆上頭。
墓碑前置著三牲素果,墓碑上則刻著「恩師柳朝賢之墓徒弟江寒謹立」的字。略為斑駁的字跡顯示墓中人過世已有一段時日,整理整齊的冢則明白昭示墓中人仍為人所深深懷念。
而惦念他的人,此刻正跪在墓前,手捻二炷清香,喃喃祝壽。
這人身著黑衫,左臉上也覆著半片黑紗,看來詭異萬分。但無人可以否認的,這人的長相很美。
略斜的鳳眼黑白分明,冰冷偏又風情萬種,粉女敕的薄唇揚著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賽雪玉膚凝著光華,在半片黑紗的映襯下美得魅惑人心。
不過這種美卻令人感到不舒服。這人美得太過虛幻,也美得太過邪魅,通常人們只敢遠遠地看著不敢靠近。
「柳叔,玄玉又來探望你了。今年玄玉很乖,沒讓人發現我是女兒身,也沒讓人看見我的真面目,還把五毒教管理得好好的。江湖人現在听到我玄玉的名字,都會嚇得發抖呢!迸鷹邏說他今年病若好不了,就要把教主的位子傳給我。雖然我並不想當教主,可是你放心,玄玉記得柳叔說過的話,我知道該怎麼做,不會讓柳叔失望的。」
山風再度卷起,翠杉飄動,玄玉將香插進土里,身形略微一動,整個人忽然立起,陰森邪魅的氣息頃刻間盤據了墳堆周圍,手中綢扇‘刷’地展了開來,朗聲而出的口氣卻是淡漠,「我還以為你不打算來了。」
「師父的忌日,我身為徒兒,怎麼可能不到呢?」江寒彎身,在竹籃里抽出三拄香點燃,也跪下祭拜。
玄玉在一旁開始焚燒冥紙。
江寒上完香,習慣性地凝望著玄玉浸在裊裊香煙中的絕塵美顏。
每回見到她,他總是有股沖動想上前揭開她臉上的半片黑紗,看看光憑右臉便能教宮中嬪妃皆失色的玄玉,究竟美到何種程度。但是他永遠只是想想而已,花花世界他還沒享受夠呢,怎麼能先慘死于某種不知名的毒物下?!
玄玉美則美矣,但那份邪總教人心驚膽戰。
收回打量的目光,江寒拿起一疊紙,蹭到她身邊,「公主殿下這回打算在湖州待多久?」
玄玉眼中快速地閃過一抹怒氣,「不要叫我公主!」
「微臣遵命。」江寒不甚誠心地頷首。
微臣?他稱什麼微臣?當她是傻子,不知道他的其實身分嗎?
她白了他一眼,才道︰「你又想勸我回京?」
「道源封太子的事大概不會有變動了,你若再不回京,過了今年,恐怕以後都得戴著這黑紗過日!」
他邊說邊順手將冥紙卷成長筒形,有意無意地挑了下她的面紗,玄玉側身一斜躲閃。「別動手動腳的!」
她秀眉微蹙,認真地思慮起自己的將來。
當今皇上共有五個兒子,自玄玉有記憶起,朝中太子之位的爭奪戰,便不曾停歇過,特別是這幾年,諸皇子陸續參與政事,讓這場戰爭更加激烈。
原本大臣們最看好的是王貴妃所生的大皇子道鴻,因為他聰明好學向來最得皇上的歡心,誰曉得他愈大竟愈發懶散起來。王貴妃因病亡故後,他甚至避居他方,徹底遠離太子的爭奪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