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該問問秀和?姬氏一族在這方面保存了很多文獻,雖然西紇、東陵是海外島國,和中原各國往來不多,也許會有紀錄流傳下來?
「但她既然是鈴女,地位一定很崇高,沒人能強迫她做什麼吧?也許她是自願跟著上前線,想幫忙醫治染病或受傷的士兵……」
暗瓏樹卻不贊同她的說法,「皇族的力量很大,不是她一個人能抵抗的。」
「但她死的時候,這位殿下不是陪在她身邊嗎?他還親自護送她的遺體回京,獨自替她守靈七夜,直到新皇帝下令把他抓進牢里。如果他問心有愧,怎麼敢陪著她七個晚上?」
「那只是東陵的鄉野傳說,不確定是真的。」這次的展覽被媒體報導出來,有些學者在電視節目中提到這些流傳的故事,想必她也看了。
但他自小苞著父親學習,若非經過嚴格考證的史實,不會斷然采信。旁人這麼說,他懶得理會,對她卻是難得的和顏悅色,沒有直言反駁。
「你所謂的咒術雲雲,不也是傳說?」
他當場語塞,「呃,那只是順口說出來,我不認為是真的。」
「如果他弟弟和那個先帝的妃子要他背負罪名,史書上當然不會留下對他有利的記載,也許,那些鄉野傳說才是事實的原貌,不是嗎?」
暗瓏樹眸光深沉復雜,盯著她嚴肅的神情,「為什麼堅持替他辯解?」
「我……」這回輪到梁意畫語塞,困惑地思索片刻,才道︰「我只是覺得,你說的版本雖然有史料根據,但太殘酷了,我不喜歡。而且,一個男人會為一個女人守靈七天,我不認為他們之間只有利用或強迫的關系。」
「那是什麼關系?」
那副斜眸淺笑的模樣,顯然已料到她會將之歸為男女之情,只等她說出來,就能小小調侃她幾句。
梁意畫可不會被個高中男生撂倒,從容微笑道︰「剛才還在看言情小說的你,難道想不到會是什麼關系?」
兩人交手的第一回合,傅瓏樹敗陣,俊顏薄薄染紅,「我只是隨手拿起來看看而已。」被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他想扳回一城,「何況,根據記載,這位聖女服侍天神,清心寡欲,不會有凡人的情愛。」
「就算她曾經是神,在凡間的她畢竟是個人,有血有肉,會哭會笑,怎會沒有人的感情?也許她只是礙于身分,說不出口;也許他們直到死去,都只能遙遙相望,不敢接近彼此……」
梁意畫眸光飄遠,遙想數百年之前,這對不幸的人兒處于戰亂中,會是怎樣的艱苦與無奈?
「總之,妳就是想要一個風花雪月的解釋。」他雖有幾分佩服,嘴上還是不肯屈服。平時只覺她性子平淡隨和,今天倒是出乎他意料的伶牙俐齒,他沉黑的眸添了抹深思,欣賞她這份優雅氣質之外的慧黠——令他心動的慧黠。
「對,我就是喜歡纏綿悱惻的男女情愛,不要什麼王位斗爭、兄弟鬩牆,把人一個一個斗垮的宮廷大慘劇。」她俏皮地眨眼,「等你再長大一點,有這方面的經驗以後,就能理解我為什麼這麼解讀。」
「我不是小孩。」傅瓏樹臉色一沉,不喜歡她的口氣,像大姊姊對待弟弟,仿佛他們不處于同一水平,她永遠不會視他為……男女情愛中的那個「男」。
呃,犯了他的忌諱嗎?梁意畫歉然微笑,「抱歉,你年紀比我小,我很自然就把你當弟弟看待。」注意到桌上有張畫滿十來個相似圖樣的紙,圖樣很眼熟,她問︰「這是什麼?」
他忍住不悅,淡淡解釋道︰「鈴女的標記。每一代鈴女身上都會有個菱形胎記,一角有水滴形狀,正好和西紇用于祭典的鈴相似,才會被稱為鈴女。每個鈴女的胎記形狀都會被記錄下來,細節稍有不同,大致上還是一樣的。」
「我也有這樣的胎記耶!」梁意畫驚訝,一面拉低毛衣後領,「就在脖子後面,靠近肩膀的地方……」
「怎麼可能?」未免太巧了吧?
暗瓏樹不信,湊近端詳,果然見到她頸後的雪白肌膚上印著淡淡紫痕,幾乎和紙上的圖形一模一樣。
「很像吧?」感覺到他按住毛衣後領,她松了手,轉而拿起圖樣仔細研究。「跟紙上的差水多,也是菱形,還有個像水滴的小點。」
她覺得有趣地笑了,「這麼說,我也是鈴女——」他溫熱的指按住她肌膚,她的心突地一跳。
「只是巧合罷了。」他口吻淡然。她柔軟的肌膚像是自有生命般,吸住他手指,拇指自然地細細描繪胎記的形狀。
梁意畫心跳漏了好幾拍,「那就算了……」她竟然被高中生吃豆腐?想要退開,突覺他手指伸入發間,綰住的幾縉發絲瞬間披瀉至腰際,她倒抽口氣。
「妳的發簪松了。」他低啞道,更深入她發問,直視著她泛起醉人暈紅的容顏。「我幫妳弄好。」
又是前幾天見過的眼神,小心地、試探地盯著她,像一潭深沉的湖,吸引人墜入迷離,扶在她腦後的指掌細膩按撫,曖昧如調情。她心跳失速,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在心底震蕩,仿佛在很久之前,也有人這麼溫柔深情地待她。
他靠近了些,似乎要幫她整理發簪,臉頰幾乎要踫到她的,溫熱的呼息拂過她的瞼,帶來異樣的麻癢感,他的唇與她只差短短一厘,她卻完全沒想要閃避……
「哥!」趁休息空檔溜上樓的傅螢筠沖入書房,見到書桌後狀甚親昵的兩人,簡直氣炸了,沖過來就猛拉梁意畫,「妳這女人!我媽叫妳來送點心,不是叫妳來勾引我哥!」
梁意畫被扯下椅子,額角擦過桌沿的鐵尺,被打出一道血痕。
暗瓏樹連忙護住她,怒斥︰「筠筠!妳做什麼?」
「我做什麼?!這句話應該問她吧?!是她不要臉!也不想想自己幾歲了,竟然勾引高中生——」手腕猛地被哥哥抓住,強大的力道教傅螢筠痛入骨髓,驚駭地看著哥哥迥異于平日的嚴厲臉色。
「向梁小姐道歉。」妹妹無禮的舉動讓傅瓏樹胸口漲滿怒火,見梁意畫按住額頭傷口,他怒火更熾,渾不覺自己快捏斷妹妹的手腕。「立刻向她道歉!」
「我……我才不道歉!」傅螢筠使勁甩開他的手,氣惱地大叫︰「哥,你變得好奇怪!你以前最疼我了,根本不會凶我,可自從這個女人住進家里以後,你每天跟她說的話比跟我還多!你真的變得好奇怪!」
「我奇怪?我只是教妳對客人應有的禮貌,有什麼奇怪?立刻道歉,否則就出去!」
暗螢筠咬住唇,恨恨瞪了梁意畫一眼,轉身跑出書房。
「沒事吧?」傅瓏樹急于察看梁意畫的傷勢,卻被她躲開。
「沒事,我回房擦個藥就好了。」她垂眼避開他,很快地起身。「抱歉,害你們兄妹吵架。」
「不,是我妹不好……」話沒說完,她已疾步走出書房,留他一人愣愣站在書桌前。
出了書房,梁意畫靠在牆上,雙腿酸軟得幾乎站不住。
發簪不會無緣無故松掉,一定是他抽掉的,若不是傅螢筠進來打斷,他們恐怕已經……
她以為自己純粹將他當弟弟看待,但方才,明知他想做什麼,她卻完全沒想到要躲,那雙眼眸仿佛有噬人的魅力,一沾上就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心跳快得像要躍出喉嚨,連她初吻時,心跳也不曾如此紊亂失速,快得像是——她其實期待著方才兩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