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們迫切的眸光看來,阿美子的現身與否,顯然關系這場仗的勝敗,對她的重要性也可想而知──那麼就如納森提議,他扮成她的模樣,代她出征,讓那個咒她死的甘火明嚇個魂飛魄散。當她醒來,他會帶著這場仗的最後勝利,作為探病的禮物!
討論完細節,堂主們陸續散去,只剩下小理、納森和康齊。
「我帶他去研究假扮的事,總部那邊可能有點亂,你回去安排一下,順便讓大家知道阿美子沒事。」納森交代完小理,見他仍是不走,催促著,「快回去啊。」
小理還是沒動;昔日清秀的面孔己添了不少男人味的堅毅,連夜開車三個小時趕回這里,他顯得疲憊,頎長身軀仍傲然挺立,以挑釁的姿態面對康齊。
康齊雖然避開他的眼神,依舊可以感受到他那目光的灼熱混合了嫉妒、不甘、怨恨與……殺意。但他只是避開,並不退後;四年前自己不曾退讓,四年後亦同,但無須再起爭執,因為她已選擇了自己,他不會把這份感情讓給任何人,即使對方會威脅他的生命。
納森搔搔金發,把小理拉到一邊,「我以為你為她做什麼都願意。」
「不包括幫她保護心愛的人。」陰冷的眼眸瞪著轉身慢慢走開的幸運兒,眼底殺機已動。
「她愛的人不是你,會改變你對她的感情嗎?」如果就此死心,就不會有這麼心痛不甘的表情。納森嘆了口氣,「即使她愛的人不是你,你對她的重要性也沒有改變。但如果你殺了他,你對她而言,還剩下什麼?」
小理絕望地閉了閉眼,「我可以為她死。」不敢奢求她回報他的感情,但求她身邊不要有人,這是他最後一點微渺的希望。
「他也可以啊。」長指比比那道修長身影,「別強求吧,至少你還有她的信任和重視,如果不想讓她失望,現在就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小理咬牙半晌,終于轉身離開,臨走前拋下一句︰「我做不到你那麼瀟灑。」
「瀟灑?」納森啞然失笑,「這個形容詞用在我身上真是奇怪……」他是不得不瀟灑啊……
出神片刻,驚覺康齊已走近身邊,他甩開垂落的金發,笑道︰「我們也該去準備幫你變裝了。先去剪頭發吧,之後再研究怎麼化妝。」
「化妝我可以自己來。」在話劇社學過,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康齊看了若有所思的混血俊顏一眼,「為什麼要幫我?」替他轉移那暴躁堂主的注意力,又將小理支開,他不認為自己和這個混血兒有這麼好的交情。
「因為,我明白愛上不能愛的人的痛苦啊,而你卻比我幸運得多,得到她的回應……」納森的黑眸閃過落寞,在康齊愕然注視下呵呵一笑,「其實是因為──既然女王陛下已經作出抉擇,底下的人就算不贊成、不甘願,也要完全服從。好了,談正事吧。」仔細端詳他白皙的膚色,「你打算要怎麼化妝?」
入夜之後下過一場雨,為冬季夜晚更添了幾分濕冷,天空中布滿積雲,遮蔽了月光,只有昏暗的路燈照明,使這處杳無人跡的工業區儼如鬼域。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到路邊的廢車後面停下,作為掩蔽。車子剛停好,車門立刻開了,一抹黑色身影從後座跳下。
「老大!」開車的十六歲少女嚇壞了,忙鎖上車匆匆追去,「等一下,你不能去啦!」
「為什麼不能去?」甘紗美就著路燈辨明方向,毫不遲疑踏進路邊長滿雜草的空地,直往目標物走去。
「不行啦!你說只來這邊遠遠地看,我才陪你來的,你要是過去,被我爸知道我會被罵啦!」嗚嗚,老大騙她──說只是來這邊看一下今晚己方行動的情況,她才答應來的!想拉住她,又怕不小心踫到她身上的傷處,只好跟著走。
「那就讓他罵啊。」腳步不停,愈走愈快。
嗚嗚,老大好無情!少女年輕的心靈慘遭偶像無情刺傷,但仍不死心地勸說︰「雖然計畫進行得很順利,甘火明那邊打不過我們,一直敗退,人也愈來愈少,可是今天晚上他既然人在這里,就算我們派人攻擊他們另一個分堂,這里還是會有不少人留守,很危險的!大家信任我,才把你的安全交給我負責,我一定要好好保護你I反正我爸今天晚上會來跟你報告,我們就等……」
「小朱。」
「是?」她屏氣凝神,恭聆老大教誨。
「朱叔做事干脆,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唆的女兒?」一長串說不完,听得她煩得要命。
小朱委屈地垮下可愛的圓臉,「人家是擔心你嘛。」她從小就好崇拜雷老大和阿美子,好不容易有機會陪在偶像身邊,卻遭無情以待,還被嫌愛講話,不由得有些沮喪。
但該說的還是得說,她打起精神,繼續勸道︰「老大,我們回去好不好?」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小朱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試探地問︰「老大,你是不是在擔心你的替身?」見甘紗美腳步突然頓住,她更肯定了,又道︰「可是納森每天打電話來,都說他還活著啊,而且有納森保護他,你根本不必擔心嘛。」
「活著……斷手斷腳是活著,植物人也是活著啊。」甘紗美抬眼,望著漆黑的夜空,焦慮、擔憂的復雜表情,只有天上的積雲看得見。
麻醉退了之後,她昏睡了將近一天,清醒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見康齊,可身邊卻只有一個小朱。
詢問小朱,她一問三不知,還堅持不肯讓她出門。由于聯絡不上康齊,心急如焚,後來打電話給朱叔,他被逼不過,才說出︰那個醫學院還沒念完的傻瓜早己扮成她的模樣,代她上戰場了!
她先是震驚,繼而是憤怒,而預計需時半個月的仗己經開打了三天。于是她緊急更改計畫、調動人手,在今晚來此圍堵甘火明,擒賊先擒王,只要抓到老頭,一切就能迅速結束。
但擬計畫、調人手又花了三天時間,也就是他在危險的火線上又待了三天。一思及此,她眉頭皺得更緊了,未受傷的右手緊握成拳。
「他是哪個幫派的人啊?你怎麼認識他的?」小朱好奇極了。听老爸說,那個人很「漂亮」。男人用「漂亮」形容,听起來怪怪的。
「他不是混幫派的。」
「他不是?」小朱一愣。在她的想法里,至少要像天義道的陸以弘那樣的男人,才配得上阿美子,外在條件好,又一樣是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這才是「門當戶對」嘛!一個很「漂亮」的普通人,听起來真是委屈了阿美子。想了想,「你很喜歡他嗎?」
笆紗美眸光一閃,並未置答,「快走吧,要來不及了。」
喜歡他嗎?
她不曾自問過這個問題,只是一切都那麼自然──遇見他,共同經歷過一些事,而記憶中有他的部分總特別鮮明,漸漸地,累積成無法忽視的存在。
他像個極力要爭取身邊人認同的孩子,別扭而好強的個性,有時讓她好笑,有時讓她憐惜;她喜歡他那認真的眼神,即使天生弱質,他的眼中始終有股堅定執著的意志,和她有幾分相似;她也喜愛他斯文干淨的氣質,像一道涓涓細流,靜靜地流進她心底,在她察覺以前,已經在她心底流出屬于他的痕跡。
母親曾說她總是對弱者感興趣,這也許是她的宿命吧。她酷愛挑戰,與強勁的對手交鋒,他無法引起她好戰的一面,卻能輕易地讓她卸下防備,讓她的保護欲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