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花是要給阿笙的。」汪母看著兒子緊握雛菊,那一向單純的大眼難得顯得憂慮。
「呃……等一下要給她的。」獻完花回來的老爸就坐在旁邊,他不敢再看邢雙藝,把視線移到彈琴的小妹身上。
表演接近尾聲時,他悄悄溜到後台拿了小妹的百合花,再回到舞台邊。邢問月已站在台下的階梯旁等候。
「哥哥也要送花嗎?」邢問月抱著大束郁金香,好奇地看著他。
「對啊。」先前的那束向日葵是送給汪笙的,現在這束紫色郁金香才是給邢雙芸的。相較之下,邢家人氣度還算不錯,並沒有因為兩家交惡就完全斷絕任來,自家和敵方的女兒都兼顧。
舞台上的她似在微笑,他凝睇著。有點詭異的微笑,她在想什麼呢?
「那是彩球嗎?」邢問月看著他手中的雛菊,天真地問。
「是花啊。」他有點無力,開始猶豫到底該不該把這麼不起眼的花送出去?反正她有紫色郁金香和白色百合了,不差這一束……
不對勁!又有人在看他!汪懷瑋猛然看向舞台另一邊的階梯。那邊也聚集了一些要上台獻花的人,昏暗中看去沒什麼不對,只是在模糊的面孔之間,偶爾閃過一抹金黃色──
金黃色?
燈光忽暗,表演結束,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中,帷幕又重新升起,送花的人蜂擁上去──
汪懷瑋剛踏上階梯,愕然停步。站在第三部最旁邊的邢雙芸如平空蒸發了般,已然消失無蹤。
第五章
「阿美子他們出發了吧?」邢雙芸月兌下白袍,隨手扔在車後座。
「照你的吩咐,已經出發了。」納森熟練地駕車在巷子里穿梭,「這是無線電對講機,一線是阿美子,二線是我和小理,三線是朱哥。」
「你和小理那邊結束以後立刻聯絡我。阿美子那邊多幾個人幫忙會比較好。」即使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邢雙芸依舊小心翼翼,這是她最大的優點。
「我知道。」黑眸瞥了照後鏡一眼,「經過這一次,老大會更看重你。」
「恐怕還比不上她對你的重視。」
「我寧可她一點都不重視我。」納森有些陰郁,忽道︰「他很敏銳。」能在聚集數百人的大禮堂里一再注意到偽裝過的他,不簡單。
「誰……對,我快到了……」對講機已接通,她暫且把閑聊擱在一旁。
「而且幾乎整晚都在看你。」納森微笑自語,踩下煞車,在撞球場門口停下,讓她下車。
撞球場今晚並未營業,守在門外的兩個壯漢待邢雙芸進入,立刻關上門。為了安全起見,甘紗美派了四個人保護她。
球台上已擺好她需要的東西──地圖、一杯水和一包涼煙。她剛抽出一根?煙叼著,對講機已接通三線,「朱哥,你那邊怎麼樣……好,等小理通知你就開始。」再聯絡過小理,她暫時關了對講機,點起涼煙。
並不特別愛抽煙,只在需要思考時偶爾抽上一兩根,有助于厘清思路。淡淡煙霧模糊了她略顯焦躁的輪廓。
一切都運轉于掌中的感覺帶給她成就感,至少在擬定階段是如此。一旦付諸實行,身邊人各有任務而離開,只剩下她一人時,強烈的空洞感總會襲來,再次席卷她以為已經夠堅強的心……
「……邢小姐。」甘紗美的手下欲言又止地看著她,「你朋友在外面,要讓他進來嗎?」
「我朋友?」邢雙芸訝異,隨即見到暗色玻璃外的人影──汪懷瑋!
她愣了愣,走到門旁,「你來做什麼?」他牽著腳踏車,是騎車追來的?
「這個……送你。」他滿臉都是劇烈運動過後的汗水,抖著手遞出雛菊。
乍見她從舞台上消失,他才聯想到那抹眼熟的金黃是那混血兒的發色,立刻追出禮堂,果然見他們上了車。他只有腳踏車,幸好記得路,即使追丟了也知道該往這里來。
「送我?」紅白兩色的雛菊,被壓得有些走樣,花朵扁了、枝葉折了,但還看得出先前是很可愛的一束花,也看得出送花的人很努力要保持它的原樣。
「本來想等合唱團表演完送給你的,可是……你不見了。」見她瞪著七零八落的花束,他赧然一笑,「因為我騎車,只好把花連把手一起握著,不小心就壓壞了。」
「就為了送我這個,你追到這里來?」納森的車速快得足以上高速公路了,他竟然能在相差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內追到這里來,而且還是騎腳踏車?喉頭像被什麼梗住了,她說不出話。
他點頭,「我可以進去嗎?」
「……進來可以,什麼都別問。」她該說「不行」的,今晚的事很重要,而跟「廣海盟」無關的人不該涉入,卻無法堅持,尤其見到他雙眼驟然發亮之後,再也說不出半句反對的話。
她轉身回屋內。
「載你來的人呢?」他跟著她走到球台邊,四個魁梧壯碩的男人讓他很有威脅感。
「我說過什麼都不能問。」
「喔。」他乖乖閉嘴,看著她在地圖上擺了幾顆棋子。
棋子代表己方三路人,以及敵人的位置。她計算著時間,移動棋子,代表雙方遇上,交鋒。無線對講機始終沒有響起,表示行動照她的計畫順利進行。
「……我以為你看完表演就會回家。」他不說話,她反而不習慣了。
「我也以為是這樣。」他憨憨地笑著。
「你跑來這里,你家人知道嗎?」手指拈起棋子,再放下,左手始終拿著那束雛菊。小小一束花,拿在手上卻異常沉重,沉甸甸的感覺從手上一直傳到心里。
戀放手,卻舍不得。
「不知道。」老爸只來得及接住那束豪華百合,錯愕地看著他一路狂奔出禮堂。他想起另一件事,「今晚你爸有來看表演,還有你……阿姨和月月。」
邢雙芸一愣,「他們來了?」糟糕,她告訴父親表演結束後要和合唱團同學去吃消夜,這一來得另想借口了。
「對啊,就坐在觀眾席,月月還要獻花給你呢。不過她現在大概很失望吧,特地來看你表演,你卻不見了。如果我們現在回去學校,說不定還能踫到他們。」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他雖沒有明說,但總之是要勸她回去。她故意忽略他盼望的眼神,搶白道︰「別說你擔心我,我不需要你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此時,無線電對講機響了,是一線。她立刻接起,傳來甘紗美低沉的聲音──
「雙芸?你還在嗎?」
「在啊,什麼事?」
「你在,那就不是你了。」聲音明顯松了口氣,「可那會是誰?甘火明說是我朋友──」驟然斷訊。
「喂?阿美子?!阿美子?!」邢雙芸試著再聯絡,忽然槍聲大作,伴隨玻璃碎裂的巨響,燈光瞬間熄減。
她還沒意會發生什麼事,已被一具溫暖的身體撲倒,摔在地上。
四周響起槍聲和男人的慘呼,她在昏暗中極力想辨認闖進來的兩個男人身影,身體卻被拖往撞球桌,「……懷瑋?」
「噓,別說話。」他將她拉到撞球桌的陰影下躲著,始終將她護在懷中。
不久,槍聲停了,甘紗美留下來守衛的四個男人都中槍倒地。
接著,手電筒的強光亮起,一個男人粗聲道︰「那女學生應該在這里,趕快找,,這次不要弄錯了!」
是為她而來?邢雙芸有絲錯愕。那兩個男人分頭包抄,正好堵住通住出口的路。她正猶豫是否該冒險沖出,忽然嗅到血的氣味,才發覺身邊的他呼吸異常沉重,「懷瑋?」昏暗中看不清他表情,「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