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它帶給孟谷的,卻有如驚蟄時節的平地一聲雷,強而猛鷙的震撼力直達心牆,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心髒遽然劇烈收縮的怦然躍動。
春雷轟然巨響之後,夾帶醒悟的滂沱大雨兜頭直下。
驀地,他想起章婕妤那句詭譎難測的余韻--
也該是時候了……
是嗎?他自問。
面對這個小他六歲、說話經常不按正常邏輯、老是指東說西的女人,他竟然感到心動?!
哪怕只有一點,也是足以驚人的震撼。
毫不知情的葉秋以為皮皮一笑無大事,下一秒,陷入自己的苦思--
是要再來一客巨無霸香蕉船?還是改點以巧克力為主的黑金剛子母艦?
真是難以抉擇啊。
那是個英姿颯爽的男人。
立體的五官乍看之下,是平凡不起眼的尋常輪廓,但每當他稍露情緒,就立刻散發一股說不出的迷人魅力。
米色針織短衫緊貼在男人身上,呈現蘊藏堅實肌肉的雄性曲線,休閑風走向的改良西褲包裹住修長雙腿,一雙亮皮休閑皮鞋在桌下交迭,隨著餐廳燈光,時而閃爍皮制品經人細心保養後所能呈現的光澤。從整體打扮來看,此人品味十足。
這樣的一個極品,已然引發周遭女客爭相私語,但他渾然不覺,間或低頭看表,似乎是在等人。
是哪個女人這麼幸運,能與他在這個燈光氣氛堪稱一流的餐廳共進晚餐?
因為男人的出色,讓四周旁觀者忍不住期待一窺女主角真面目。
男的出類拔萃,女的也該高雅尊貴才是。
但,世事無絕對,一個T恤、牛仔褲外加籃球鞋打扮的女人,一聲「色仔」的招呼,粉碎了所有人的期望,免費奉送「哪會按呢」的震驚。
男人--色仔急忙迎上前,揚手謝絕服務生帶位,拉著葉秋往桌位走。
「大庭廣眾之下妳還這麼嚷,是故意給我難堪的嗎?」
「總比叫你陳金火強吧?」那更讓人絕倒好哏。
一見面就連踩他兩處痛腳,色仔決定報復。「今天晚上非吃垮妳不可!」就從她的荷包開始。
有稿費作後盾的葉秋相當「大氣」地揚起小拳頭。「怕你不成!」
色仔好氣又好笑地回瞅,握住她粉女敕小拳。
在男人如山壁的巨掌下,葉秋的拳不過是顆小石礫,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妳啊,鬼靈精怪,真不知道葉爸葉媽怎麼生出妳這個小表。」說話時,色仔不忘發揮紳士風度為她拉開座椅。
「不就是在月黑風高的夜晚,雷電劃開天際,一朵花瞬間凋零;要不就是紅燭帳暖度春宵,鮮紅色的床幔被人拉下,接著鏡頭往外移的畫面嗎?」遍觀台灣電視史,在處理親密畫面時,總不月兌這兩種詮釋手法。
「這種話妳也說得出口。」色仔不禁為有女兒如斯的葉姓夫妻默哀三分鐘。「換作別的男人,听見妳這番驚世駭俗的發言,恐怕已經嚇跑了。」
葉秋整個人傾向他,耍賴地靠在他身上涎笑。「你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我才敢這麼死皮賴臉。」她也是會挑人耍賴的唄。
「真拿妳沒辦法。」色仔寵溺地拍拍小妹臉頰。
葉秋什麼都好,就是嘴壞;若非知她甚深,早被這妮子的蛇蠍毒嘴給震退千里,望之卻步。
隨後,兩人說說笑笑地共進晚餐,渾然不覺角落一道視線夾著灼熱烈焰狂燒他們這方桌位。
視線的主人恰恰巧姓孟名谷。
此刻的他無視近在咫尺的美艷嬌顏,猶似千年琥珀的赤褐眸子著火地定在那對不時交頭接耳,間或親昵摟抱的男女身上。
男方的挺拔出色,女方的嬌俏清麗--在在刺目。
「谷?」孫筱茵柔聲輕喚失神的男伴。
「嗯?」浮虛的對應也不見他拉回視線。
「什麼東西讓你看得目不轉楮?」她問,好奇地順著他目光巡視。「你認識的人嗎?」
「不,看錯了。」雙瞼掩去眼眸里的介意,孟谷收心回到女伴身上。
「看錯的對象是男是女?」
繼章婕妤之後,孫筱茵是第二個提出類似質疑的人。
對前者,孟谷可以據實相告,但面對眼前這位商界精英分子,又是寰宇主持律師之一--孫長風掌上明珠的妙齡女郎,在不明白她對自己的意圖之前,他得慎思應對。
並非企圖利用她作登天梯攀權附勢,只是純粹不想得罪她,造成工作上不必要的阻礙。能不犯人就不犯人,尤其對方是女人,而其背後還有一個愛女如命的老人撐腰,再加上這名老人恰巧是他的頂頭上司。
得罪女人的下場往往比跟男人挑釁的結果來得槽--這是他出社會後累積的經驗之一;今晚的共餐,也是礙于上司情面,不得不點頭的結果。
怎料,會再次撞見葉秋和男人有說有笑的畫面!
上一次,雖然當時只有匆匆一瞥,但從相差甚遠的身形判斷,他知道這個男人不是上回那一個。
而且這次她幾乎整個人賴在對方身上,模樣好不親密!
濃濃的醋意酸了滿嘴,任憑再怎麼色香味俱全的法式料理入口,孟谷也嘗不到一絲美味。
對她有點心動……這話拿去騙鬼吧。醋勁狂飆,他豈止是「有點」心動!
飄移的余光抓住包讓他吃味的畫面,孟谷難掩介懷,眉頭深鎖。
她竟笑著讓那男人模她臉頰!
夜深人初靜,月明星轉沉。
將近兩點的半夜,正確來說,已經是隔天凌晨。
昨晚與美女的晚餐約會,在魂不守舍的狀態下草草結束,若不是理智在前充當煞車,表面功夫練得扎實,他恐怕會丟下對方,追上先行結帳離去的葉秋。
因為在意,孟谷沒有放過任何畫面,包括葉秋刷卡結帳那一幕。
回想到這點,憤怒的情緒添加懊惱,說是他男人沙文主義作祟也好,約會讓女方付費簡直是男人的奇恥大辱!
而葉秋付得開心的表情,與男人毫不在意的厚顏相互輝映,讓他為之氣結。
送孫筱茵回家之後,他直接驅車返家,想找她問個明白,偏偏抵達家門的時候發現隔壁葉宅竟然漆黑一片。
從十點多到現在,還是黑壓壓不見一絲燈光。
惱怒加乘之余,還有抑止不住的擔憂。
社會上太多的實例可證,兩性約會時,如果一方存有異心,吃虧受害的絕大多數是女性。
倘若她今晚的男伴並非善類--
強光瞬間刺進他的眼,截斷孟谷愈往壞處鑽的揣想。
目巡燈光來源,一輛車緩緩停至葉宅門前,前座左右各步出一人。
萬籟俱寂的此刻,底下兩人交談的聲音清晰入耳,
「秋,今晚承蒙招待。」色仔越過車身,對拿鑰匙準備開門的葉秋道謝。
「是朋友就別說客套話。」平常吃他喝他削他,今天算是一點小回報。
用餐後,兩人到酒吧繼續第二攤,彼此身上都有點酒味,葉秋是肆無忌憚的濃烈,色仔因為要開車,只喝了一點啤酒。
「要進來坐坐嗎?」
「不,很晚了,有人在家等我。」
微醉的葉秋會意地呵呵直笑。「那就不耽誤老哥你的時間了,拜拜。」
在葉秋準備關門之際,色仔伸長手臂,及時扣住門扉。「秋。」
「干嘛?」呃!威士忌的酒氣沖出口。
「妳還在暗戀『他』嗎?」觀察一整晚,他發現自己當初勸她以文抒情的建議並沒有得到最大的成效,這丫頭表面看來粗枝大葉,實則心很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