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一點,不要無理取鬧!」對線的馮定邦回喝。「妳知道我最受不了妳的是什麼嗎?是妳的情緒化!妳這樣根本不能談事情!」
「那是因為你先背叛我!」還記得這里是會有回聲的樓梯間,梁雨萍強迫自己低嘶,不敢沖動大吼。「你記得嗎?是你……是你先背叛我!」氣憤、怨懣填滿著胸口,可真正讓她掉淚的,卻是感情的難舍。
她是氣他的背叛、他的欺騙,但她同時也在等待他的解釋,但……
「就是知道妳會這樣,這幾天我才不跟妳聯絡,本以為妳會冷靜下來。」馮定邦的口吻不乏失望。「看來是我錯想了,如果妳不能冷靜,那就當我沒有打電話找過妳。」
「如果我不能冷靜,是不是也當這四年多的感情沒有發生過?」
她推心置月復愛的人,為什麼這樣對她?
「你這樣對我,公平嗎?表面上說是顧慮我的學業,事實上--如果我一直沒有發現,你是不是會繼續瞞我,繼續……腳踏兩條船?」
「說話客氣點,梁雨萍!」什麼腳踏兩條船!馮定邦打死不承認。「我從來沒有阻止妳和異性來往。在婚前,每個人都有多方嘗試的權利,我尊重妳,也希望妳尊重我。」
尊重?呵呵呵……梁雨萍笑得苦澀。
「尊重?瞞著我跟別的女人交往,這是你尊重我的方式?我的去向只要你問,我就必須向你報備,你的去向我卻連問都不能問,這叫尊重我?」
「不要拿妳念法律的那套辯論功夫對付我,妳不是法官,我也不是被告,」馮定邦的口氣明顯不滿。「真搞不懂妳,工作做得好好的,偏偏要回頭念書。」
她回頭念大學,他也支持的不是嗎……梁雨萍愣了住,無法理解一個人怎能再而三地推翻自己以前說過的話。
偏偏,馮定邦對她的抱怨如洪水般不絕︰
「妳知不知道,自從妳進大學,我跟妳之間就愈來愈遙遠,和妳在一起就像跟律師應對,字字句句都要小心,以免又犯了妳什麼大忌,約會的時候妳甚至跟我談論女權主義和沙文論!我是妳的男朋友,不是妳的同學或學生!」
他的抱怨讓梁雨萍又愣了住。「我以為……你從來沒提過,我以為你並不排斥這類的話題。」
「是沒錯,但一再談論只會讓人厭煩!」馮定邦不耐地耙梳了頭發。「再者,妳對我並沒有全心依賴;在很多時候,妳甚至不讓我知道妳在做什麼,除非我問,否則妳不會主動告訴我--」
「你說你欣賞獨立的女孩子,」她打斷他︰「而我學著這麼做,不去妨礙你,這樣也錯了嗎?是你說的,難道你忘了?」
「也許是,但我仍希望妳能依賴我,至少,我曾經這麼想--妳的獨立是對我的不信任,不相信我能幫妳、照顧妳。」
他竟然這麼以為?「我只是照你想要的去做,你不喜歡太黏人的女生,我就盡量不擾你;你不喜歡凡事沒有主見、全靠別人下決定的女孩,所以我盡量不拿自己的事煩你,可是我沒想到,你說過欣賞我的地方如今都成了你……要求分手的理由。」
「妳知道嗎?念法律讓妳的言行舉止更加強勢、更得理不饒人,而這樣的強勢,讓我對妳愈來愈敬而遠之。」
對廂,傳來一口不耐煩的嘆息︰
「其實,在妳專心于學校課業的這幾年當中,我跟妳的感情早就不知覺中變淡了,只是妳一直不肯正視它。總之,我們到這里結束,真的結束。」
結、結束……「結束?」
「就是結束。」馮定邦重復,發覺到自己語調中的遲疑,四年多的感情真要舍,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件難事。
但他必須,現在已經是攤牌的時候,不容回頭,
「我想我們之間,作朋友會比作情人來得好,我隨時歡迎妳來找我,以朋友的身分。」
朋友?「你知不知道這種話更傷人?」
淚,已經不知道落下第幾串,但他看不見,在手機那頭的男人看不見!
「四年多了,你跟我交往四年多了,你知不知道我……我很愛你?」即將失去的恐懼讓她沖動地將感情說出口,以往覺得尷尬難為情的話,她克制不住地說了出……
那廂,卻回以幾乎長達一個世紀之久的沉默。
「定、定邦……」她怕得不敢再說更多,吶吶地叫著他的名。
「太遲了,感情一旦開始降溫,就只能往下坡,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
「至少讓我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和她交往的?」
「……」
他的沉默帶給她不祥的預感。「告訴我!」
「……一年前。」
這答案在馮定邦出口的瞬間,將她擊得更狼狽!
「你騙了我一年!整整一年!」天,一年!梁雨萍握緊拳,忍住尖叫的沖動。「馮定邦,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妳多保重。」
語畢,馮定邦不顧對方感受,絕然斷線。
喀!決斷的一聲,像記重拳,狠狠轟向她心窩。
這里是公共場所,她不能哭!不能尖叫、不能哭!
可是……
她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捂住自己的嘴,她真的怕自己當場大哭出聲。
雙腳彷佛被抽去所有力氣似的,再也撐不住地屈膝,就這樣蹲在樓梯間的角落,刺著掌心肉,忍過一次又一次的嗚咽。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她哭得頭好暈、好脹,一顆腦袋就像快要爆炸似的。
誰來救救她?誰來救她逃出這個爛泥淖!誰……
倏地,她想起手帕交,拿起手機想要撥通電話,才發現手機沒電!腦海閃過一時的希冀被這不幸的巧合擊碎,只有滿滿的孤獨寂寞,毫不留情地向她涌來,夾帶淹她滅頂的可怕企圖。
她只能承受,無法反抗,她……逃不掉、逃不掉……
「嗚……」誰來救她,誰能伸手拉她一把,救她逃開此刻的心境?
她……好痛!真的好痛苦!
不知又過了多久,一件屬于春季的薄外套從天而降,落在梁雨萍頭頂蓋住了她。
靶覺有東西,梁雨萍擦了擦眼淚,不得不抬頭,哭得雙眼發痛的模糊視線收進一張臉,有點陌生卻也相識。
那張臉的表情寫著憂心,凝鎖一雙眉俯看蹲在地上的她。
「是你……」
學校圖書館佔據七樓整層樓面以及六樓一半的樓層,為了方便管理,這兩層樓之間只有一個樓梯間互通上下。
柏烈旭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她,他只是打算下樓拿書,誰知才跨出一步,就听見下面傳出一聲驚呼,而後像是想起這里是圖書館,又壓了下去。
他往下踩了幾階探頭,看見梁雨萍面對著角落,悄聲講電話。
她並沒有注意到頭頂上有人,像是掉入某個深淵爬不上來,一心專注在與手機那端的人對話。
不多時,他听見細細的抽泣聲。
很熟悉,那是他不久前听過的,在「獨身主義」里……
她又哭了。這份認知令他心頭窒悶。
梁雨萍的哭提醒了他不久前失戀的事實,這是他心情隨之沮喪的主要原因。
「……騙了我一年……你怎麼能……」模糊的話聲細細地在樓梯間內回蕩,一時間,柏烈旭听得並不真切。
再探頭往下看,梁雨萍蹲在角落,面對他的蜷曲背脊不時顫抖,強抑的嗚咽隨後飄進他耳里。
若有似無的低泣,更讓人覺得不舍。
那通電話--也許是她男友打來的吧?他猜,否則她不會在講電話的時候有這麼大的情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