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攸關之際,還是早退早好。「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兩袖一拍,臣告退也。
「凡庸。」
遲一步,天堂地獄的差別。商凡庸暗暗叫苦,感嘆伴君如伴虎。
「還有什麼吩咐?」
「你覺得京凌的夏副總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接棒接得小心翼翼。
「該不會前天人家跑來找我,你就把她一個人晾在我這間小小斗室里自生自滅吧?」聲音帶點慍氣。
怎麼可能?他耶!未來秘書界的numberone耶!怎可能做這種蹩腳不入流的行為。
「我是以事務所合夥人的身份與她談過一些。對于京凌之所以找上我們的原因有初步的了解,夏副總擅拿分寸,該說不該說、能說不能說的部份都抓得恰到好處,不過詳細的情況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她看起來很年輕,但進退舉止間表現出來的城府極深,跟自家擅攻不擅守的年輕主子非常不一樣。
「除了公事呢?」他老兄該不會突然改吃素不沾葷了吧?夏純怡在社交圈內也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哩。
這種對話內容跟家中兩老有點類似。「我說你在打什麼壞主意?我媽又跟你說了什麼嗎?」
「商媽什麼都沒說,你忘了嗎?商媽跟商爸上個禮拜起程去南極玩了,沒有玩個半年是不會回來。」這是什麼兒子,連父母親到哪去了都要她這個外人提醒。
「我忘了。」誰教自由太可貴,讓他忘記家中兩位牢頭遠游的事情。「不愧是我媽看中的媳婦。」
說來好笑,大學因為學長姐制的緣故認識這位直屬學妹,之後他多采多姿的大學生活開始抹上灰澀的艱辛,借講義、陳年考古題、課外輔導之余,還有因為常常踫面引起的流言蜚語、妒羨質疑……最後不得不輪流到對方家里暗渡陳倉,所幸他這個學妹從事小學老師的母親向若眉女士觀念開通,並沒有錯誤聯想,只當自己多了個兒子,倒是他那對成天嚷著「年輕人要跟得上時代,要站在潮流尖端」身為銀色夫妻的雙親相中她,眼巴巴等著他們兩個日久生情,來個娶媳生孫。
「你還是不是人家兒子啊,無情無義。」
「我也不想做個不肖子,無奈自由的滋味美妙。你不知道少了我爸媽催婚的聲音,我日子過得有多麼逍遙自在,等他們回來,又要催我娶你。」
「別想,我瞎了才會嫁你。」
是他廢了才會娶她吧?商凡庸不禁打了冷顫。
「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話題跳得之快,他應接不暇。
「站在男人的觀點看她,你的評價如何?」
「純男人的觀點?」
「嗯。」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她有很好的外在條件,這是不容忽視的一點,但是她太強了,這會讓男人備感壓力。」
「嗤,又是大男人主義作祟。」不屑!「輸給女人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東西德都統一了,男女就不能真正的平等嗎?」
「這不是輸贏的問題,而是在男人跟女人的天平上從來沒有平過,你當真以為兩性平等的口號有落實的一天?」
向莞的表情像在質疑「怎麼不可能」。
「太天真了,學妹。我承認兩性會趨向平衡,但絕對不會平等,男女天生無論是體型、心理,本來就有差異。別人作何想,我不知道,就我個人──我欣賞如你一般優秀強勢的女人,但我更喜歡呵護柔弱無力的小家碧玉。」
「換句話說,閣下還是喜歡當克拉克?肯特,為了女友隨時內褲外穿當超人。」說到底還是大男人心態。「也就是說,如果今天我是那種風吹柳樹倒、雨打花瓣凋的小女人,早就成為閣下獵艷名單中的一個是嗎?」
「不盡然。」拜托!他也會挑的好不好?
向莞挑挑眉,有預感再問下去會讓自己氣出幾條皺紋。
「就是因為現在有你這種想法的男人當道,害得女人的地位始終抬頭不起,就算表現杰出、有能力,還是被你們在背後譏笑,冠上冷魚、恐男癥、男人婆這些罵名,真是小雞小腸肚。」
「女強人」這個名詞像是一個烙印的紅字,明明是稱贊的詞句,卻被使用者加上酸不溜丟的諷刺意味,過度的想像空間讓被冠上這樣字眼的出性必須背負眼高于頂、感情貧乏、婚姻不美滿、晚年孤寂,最後的下場是滿屋子的現金股息再無其它的咒詛──好像女強人就不是女人,只是有女性特徵的男人而已?
被男人譏諷就算了,可笑的是女人的嘲弄聲比前者更甚,以羨慕和嫉妒為基底佐以自卑調配成的冷言冷語有時候比王水還毒!真不懂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也難怪女性運動這麼多年來成效不彰。
結婚的女強人婚姻不順遂,單身的女強人就算有追求者,也不免質疑對方看上的是自己的能力,還是純粹真心。天曉得,女強人到底還是女人,也會需要愛情的滋潤和撫慰。
「別把我歸在那類。」這點可要鄭重澄清了︰「如果我是那種人,還會甘願作你的副手嗎?」
「誰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她也懷疑著哩。
「我說過我欣賞有能力在各行各業闖出自己一片天的女人。你應該很清楚要做到出類拔翠,女人必須付出比男人更多的心力,這份勇氣和決心令我佩服,絕對沒有任何輕蔑的意思,不過談到感情方面就要另當別論,欣賞歸欣賞,喜歡是喜歡。」
「你雖然不是大沙豬,但還算得上半頭。」看來手帕交的勾引之路不會怎麼順遂了,她想。
商凡庸苦笑︰「你說了算。」低頭看表。「容我提醒,再十分鐘,‘峻東商銀’的代表就來了。要不要猜猜看是誰?」
向莞翻翻白眼,看他那張等好戲上場的表情就知道又是哪根蔥蒜出馬。
「標準大沙豬齊東麟?」
「賓果!」
單行書一臉難色望著對桌面如黃蠟、身形枯瘦的女同事,苦思不得解怎麼婉轉地向對方解釋自己並沒有──
「行書……呃,我這麼叫你會太唐突嗎?」
「啊?呃,不會。」溫文的表情閃過錯愕,瞬問又回復爾雅。「陳小姐──」
「叫我阿芸吧,我們都是這種關系了。」黃蠟般的臉從一見面就泛著喜悅的紅暈,不見消褪。
這種關系是哪種關系?他想問,但唯恐會讓對方台階難下,只好作罷,苦笑︰「我想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才讓你……」
他並沒有吸引異性的魅力,也不符合「英雄救美」戲碼規定的男主角要件,非常認份地安于「助人為快樂之本」的童軍守則,對無法視而不見的事情盡自己一臂之力。
事情應該不是他所想的……
陳芸接下來的話給了他答案︰
「我在台北找到工作了。」傾身向他,為現實生活忙碌的不健康臉色綻出期盼的神采。「公司也在這附近,老實說……我是刻意選在這附近的,因為你……你……」
真的有誤會了。「陳小姐──」
「叫我阿芸。」陳芸嘟起乾燥泛紫的唇,非常不滿他這麼見外。「那天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我想我一定會很難堪,一直想要向你道謝,可是裁員的事情忙得大家人心惶惶,我又被裁員──這事不談,但現在總算有機會了;而且──」胸脯上下起伏一陣,壓抑過度的緊張。
來之前她已經想了很多,眼前這個男人雖然不怎麼吸引人,也不像有錢的樣子,但至少老實,這年頭老實的男人少之又少,能遇見一個怎麼能不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