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啊──我、我還沒有告訴你,嗚嗚……裘靡……哥哥想說的話──我還沒有告訴你啊──」
「你知道範人杰想跟裘靡說什麼?」天外不曉得哪落下一句詢問。
哭得心力交瘁的人兒壓根兒沒發現。
「嗚嗚……我當、當然知……哥喜歡裘靡──喜歡啊──他常說、常說希望能看見裘靡的笑容,哪怕只是一下子都好,嗚嗚……為什麼我不早點說?為什麼要瞞著她?現在、現在連說的機會都沒有了,嗚……」
「哇哇嗚……我一直怕、怕說了裘靡就不會再理我、不再把我當妹妹看,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她好後悔!好後悔為什麼要任憑一己之私,不將哥哥的話帶給裘靡,現在連說的機會都沒有了,都沒有了!「嗚嗚……裘靡──」
「我在這里。」責備的眼神掃了封志尚一眼。
但也幸虧他存心惡整曉愛拉住她,她才能知道人杰生前留給她的謎。
讓我看看你的笑容,哪怕只是一下子都好──令人懷念的帶笑臉孔忽然浮上腦海,抿笑的唇重復著這句話。
這的確像是他會說的話。
好傻,連這句話都要賣關子,讓她猜這麼久。
「妳不要死!不要死,嗚……」
「我不會死。」
「是啊,剛才被你這小蠻牛一撞都沒撞死,足見我們命大。」這丫頭哭起來真丑。「別哭了,好難看。」
「嗚嗚……死瘋子尚,在裘靡面前還要──咦?」她好象听見裘靡的聲音。
抬高螓首,範曉愛終于發現跟前黑撲撲的兩條人影,看清臉孔,「踫」地一聲跳起來。
「啊啊!裘靡!」
她沒事?她好好的?
「你沒事?沒受傷?沒送醫院?沒死?」胡言亂語到不知所雲的地步。
「受傷的是被捕的少年,只是輕傷。」她解釋。
「那、那里頭的人──」
「是剛才交警送來酒醉駕車的重傷患。小白痴,你認錯人了。」
「咦?」
「還『咦』難道你希望躺在那里的是裘靡不成?」
「才不是!」死瘋子尚!「我才,嗚嗚……」太好了,她沒事、沒事……
「還哭?」都知道人沒事了還哭個什麼勁。
「嗚嗚……哇哇──」
大悲大喜情緒交替,任誰都堪不住。
「曉愛!」任裘靡伸手企圖抱住範曉愛突然昏厥下墜的身子,卻被封志尚搶先一步代勞。
「真是個小麻煩。」嘴上雖這麼說,還是把小妹妹打橫抱起,離開醫院。
「現在怎麼辦?」他問身邊人。
「送她回家。」
「把她丟在醫院病床如何?我肚子餓,想去吃消夜。」折騰了一個晚上,肚子不餓才有鬼。
「送她回家。」對方意念堅決。
「那你煮消夜給我吃好不好?」來場交易也不壞。
「再給你一次登堂入室的機會?」他想到她家的意圖有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盡知。
「我又不敢對你怎麼樣。」雖然很想,可是他也很克制。「就當是慰勞我辛苦辦案,煮點東西請我吃不為過吧?」
「我還是不懂,你為什麼知道這是一出自導自演的綁架案?」
「其實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只是我們一直忽略了它。記得我們第一次到速食店做調查的事嗎?那名清潔婦已經把人質的下落告訴我們,不過我是後來回想時才覺得可能有關系,因此帶照片過去讓她指認。很幸運的,我的推想沒錯。說到底,只能說小表太囂張,不善盡肉票的職責,還在速食店大剌剌說笑。」
「以你的本事,應該進刑事局。」
「或許吧。」比起這件無法掌握在手上的事,他更在意自己的肚皮。「你真的不慰勞我一下?就算是泡面,只要是你泡的,我也會覺得那是人間美味。」
「惡心。」
「我很認真的。」
「一天到晚嘻皮笑臉,誰知道這里頭有多少真心。」
「難道要等到我哪一天殉職你才會正視自己的感情?」
突來的尖銳問句,狠狠刺傷任裘靡。
殉職……
「我知道不該提這件事,但我很不安,真的很不安。你也清楚我們的工作性質就像在生死線上游走,尤其在追捕犯人的時候,誰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是不是活著,你──」
「別說了,你想吃什麼?」
「什麼都可以!」欣喜若狂無法形容盡封志尚此刻的心情,上次踏進她家門仿佛是上輩子的事,只有天知道他被她將自己拒于生活圈之外的冷淡凍得多疼。
難得她如此坦率,怎麼能不把握。
「只要是你煮的,我都吃!」
說聲告辭關上門,守在外頭的封志尚就像只老母雞,緊張地迎了上來。
「怎麼樣?」剛才听見很大聲的「踫」,里頭到底發生什麼事?「他又對你做了什麼見不得──喔!」又打他頭。
他能不能停止運作成天胡思亂想的腦袋?「渡哥只是問我有沒有意願進刑事局,我沒答應。」腳步往外。
他跟上。「那你如何解釋剛才里頭傳出的聲響?」
任裘靡甩甩仍然隱隱作痛的右手。「報仇。」
「你是指──」不用說更多,她凍結的表情就是最好的答案。
嘿嘿嘿……傻笑掛上俊臉,很得意哪。
背後的笑聲真讓人不舒服。「笑什麼!」
「啵」一聲,準確落在白淨的右頰。「我親你不會挨拳頭吧?」
「你──」揚起的拳頭垂落身側,轉到八竿子打不著的話題上︰「渡哥有意延攬你進刑事局。」
咦?「連我都有份?」
「你是個好警察。」一向都是。
詫異被驚喜取代,勾住她腰身並肩同行。
「要從你口中听見贊美真的很不容易,難度可比上太空,能听見你這麼說,我很開心。不過呢──」行進的方向突然轉了一百八十度。「你應該替我拒絕的,我沒打算讓你身邊的搭檔換人,這個位置是我的,一輩子都是。」
「我記得你很想進入刑事局。」
「但我發現基層有基層的樂趣。」這次的專案小組讓他看透制度面爭功奪權的丑態。「而且你也在,婦唱夫隨也挺好的。」
不讓過多的喜悅溢于言表,她必須知道他究竟是不是認真的。「你舍得?」
「女人,不要小看妳的男人。」說話的同時,兩人已來到偵六隊隊長辦公室,連叩門都不用,徑自開門便對里頭的人大喊︰「柏成渡,論功行賞的名單不必考慮我。多謝,告辭。」踫!必門走人,干淨俐落。
任裘靡看傻了眼,任他拉離開刑事局。
不敢相信他真的這麼做了。
「你很可能到退休前都只能待在基層做個小刑警。」不能不提醒他這個嚴重後果。
「至少我可以確保自己的幸福不會從手中溜走。」開玩笑,在一切還妾身不明的此時此刻讓她再換一個搭檔?先殺了他再說。「幸福不易得,比進不進刑事局重要多了。」
幸福不易得……「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奇怪。」敢來招惹她。
「誰說的?範人杰就是──慢著!」說到這他才想到。「你對他是不是曾經──愛──過?」濃濃醋酸味四溢。
之前太忙,忙到沒有時間思考這個問題,別怪他算舊帳,他也不過是個普通男人。
「我尊敬他。」認真思考與過去搭檔的關系,記憶中那張漫不經心的表情底下的認真──嚴格說起來,其實有幾分與身邊的男人相似。「如果在當時听見他的話,我不會有任何反應;也許再搭檔久一點,就會像現在一樣動了心……」
那他就該慶幸──呸呸!怎麼可以這樣想!
「我來的時機剛好,所以──等等,你剛說了什麼?」他是不是听見「動心」二字。「你說『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