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帶自個兒也被他牽累,跟著他倒去。
「啊啊啊,你沒事吧?」單手抵在肉墊的胸牆撐起身。「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哪受傷了?」他可不像她皮厚耐打。「讓我看看--啊啊……」
「別說話了。」展厲言將聒噪不停的人兒按在身上,直視如今映入眼底的藍天,不知不覺放松了表情。「我可沒你想像中那麼弱。」
「你不會武功。」
「不會武功不表示身虛體弱,又不是豆腐塑的。」
噗嗤!「嘻嘻嘻……」胸口的人兒笑得發顫。
「你笑什麼?」
「你剛說了句俏皮話呢。」真好啊,懂得開玩笑了哩。「我喜歡你這樣。」
「我何嘗不想這樣輕松度日?」這聲音彷佛自她耳下胸牆深處發出。
「那那--」她挪身,擋去他滿眼蔚藍天光,四目相對。「你把這莊子丟給你那閑來無事的老弟不就得了?到時就能無事一身輕,天涯任逍遙,多好。」
「謹行經商的手腕還不到火候。」他就事論事道︰「此時交給他只會讓他被行里的爾虞我詐給折騰,徒然傷本。」再者,想取他性命奪秘方的人尚未達到,他不想讓賊人的目標轉向唯一的親人。
「你可以教他啊,就像孔爹爹教我武功一樣,你可以把做生意的功夫傳授給他,等功夫學成你就可以退隱山林。」
「商場又不是江湖,哪來的退隱?」他哂道。
「可我倒覺得你們生意人過得可比江湖還腥風血雨哪。」她憨笑著說︰「像江湖時有傳聞為了本武功秘定刀光劍影搶破頭一樣,你們不也為了一塊木頭搶得你死我活,大伙成天勾心斗角地徒累人。」
「是啊……」她戳中他的心聲,牽引出更多無可奈何的嘆息︰「那匾就像毒藥的藥引,引出人們心中的貪婪嗔念,弄得原本該單純的事也變得詭譎莫辨--」
「那,燒了它好不好?」
她驚人的話駭到他,胸牆倏地高挺一下。
「我說錯什麼嗎?」
「守護御賜皇恩不力會犯下逆君大罪,株連九族。」
啊!她驚呼。「那、那那放在莊里這塊什麼天下第一『蠢』的木頭根本一點好處也沒有嘛!」
天下第一蠢?「呵!炳哈哈哈……」這天下第一「醇」的確是天下第一「蠢」!
「你笑了呢……」成瓊玖著迷地貪戀他難得咧嘴的笑容,醺醺然的,很舒服。
「看你笑就像喝了好酒一樣,心里頭舒坦得很。」
「既然如此,留在我身邊別去闖蕩江湖可好?」失神月兌口,听見自己說了什麼的展厲言心頭一凝。
萬一她搖頭怎辦……
不懂他心里掙扎的成瓊玖只是疑惑俯看他,沒有說話,讓他一顆心懸得更高。
擔憂這唇一啟,說的是他不樂意听見的答案。
沉默得愈久,他心驚膽戰得愈甚。
「我從來就--」他怎麼又鎖眉了?小臉不贊同地皺起不滿意。「別又擺出如喪考妣的表情好不好?我從來沒想過要闖蕩江湖當個俠女啊!我這性子要真的踏進江湖,就像孔爹爹說的,不出個把月不是醉死在酒樓,就是被人騙到身無半兩銀。我也有自知之明哪,什麼女俠、俠女的,我壓根沒要做啊。」她這功夫抓抓小賊、下三流的殺手還好,真要和武林高手對峙,不死也只剩半條命。「孔爹爹常說『沒有三兩三,就不要上梁山』,我連一兩重都沒有,才不會像螳螂一樣笨到用手臂擋車呢。」
「那就留在聚酒莊陪我。」
她不加思索便點頭說好,立即得到一抹微笑作回禮,貪戀看著,心里暖呼呼像在寒冷的冬夜里喝了幾杯燒刀子似的暖和。
笑容因為想起某事頓退。「因為這里有酒?」
「什麼?」
「是因為莊里有酒對吧?」
又動氣了,真是奇怪。「聚酒莊沒酒還叫聚酒莊嗎?」
有時,她的腦袋瓜真個憨得惱人。
「我是說,你答應留下是因為這兒有酒。」
「還有你啊。」她說得自然,絲毫沒有轉過心思的刻意。「你真奇怪,一下子皺眉頭,現下又咧嘴笑,像個瘋子似的,真搞不懂你。」
她怎麼知道跟她說話這片刻他的心思已經轉過百千回,忽憂忽喜得連自己都快受不了。
「我得等你……」他嘆氣。
等?「等什麼?」
「等你發現出自己愛上我……」這話,他咕噥在嘴里。
「什麼?」她听不真切。
「還想『犧牲』嗎?」他轉移話題問。
「咦?」不及思悟,後腦勺一個大掌下壓,讓她與他再度四唇貼合。
不是小豬嘟嘴的吻法,是那日喝他口中醇酒的吻法,唔唔……
敝怪,他明明沒喝酒啊,為什麼--
她好像又醉了似的……成瓊玖閉上眼,品味單純沒有混雜酒香的松木香氣。
丙然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松木香--
※※※※
「咳咳!」尷尬的咳嗽聲殺風景地闖進兩人天地。
斯文的臉浮上淺紅,尷尬地瞪望天上浮雲。「大哥,今兒個的天氣不錯,倒挺合適以地為床、以天為被,你說是嗎?」
自醺醉中悠然清醒,成瓊玖睜眼,眨了幾下,才真正回過神。
啊啊!被看見了!「糗了……」她慘叫,小臉埋進肉牆。
反觀展厲言倒是一臉文風不動的平靜,屈肘撐起兩人,改躺為坐,起身後再拉她站在身邊。
臉丟到姥姥家了,嗚……
「有事?」
「總管和帳房柳叔找了你一個早上。」展謹行嘿嘿直看縮在大哥身後的縴細身子。難得啊!平日傻里傻氣憨比木頭的成女俠也會害躁得不敢見人?「原來你在這和--」
「我……我先去吃早食!」一句話說得結巴也差點咬了舌頭,但腳步可快得很,連展厲言都來不及出聲,人已走出後莊通向前院的月洞門。
展家兩兄弟望著那飛毛腿,久久才回過神來。
展謹行先是笑了開︰「江湖俠女都像她那麼有趣嗎?」
我也有自知之明哪,什麼女俠、俠女的,我壓根沒要做啊……展厲言唇逸柔笑︰「她不是什麼江湖俠女,只是一個會武功的女人罷了。」
「大哥?」不知大哥有無自覺,近來他愈常有這樣溫柔的笑容了。「她帶給大哥的影響是深了。」
「很深。」自家人無須隱瞞,展厲言很誠實。
「但她看來還懵懂不解。」那個迷糊姑娘似乎還不太懂大哥對她的心意。
「我有的是耐心。」
「說得也是,大哥的耐心一向異于常人。」
展厲言眯起黑眸,覺得親弟的話暗含別的意思。「異于常人?」
展謹行執扇輕敲後腦勺,像在跟自己說話︰「也許哪天我可以找秋雨試試拿天地當床被的滋味--啊啊,我可沒說大哥和未來大嫂光天化日之下親熱哦,只是有情人總有情難自禁的時候,我和秋雨偶爾也是--啊啊,大哥你的臉怎麼紅……紅了?小弟說錯什麼話了?要是說錯,你可得原諒小弟心直口快啊!小弟一向不懂怎麼漫天扯謊的,哎呀呀,大哥怎麼臉愈來愈紅……」
展厲言不自在地咳了幾聲,冷眼瞪向愈來愈有膽子調侃他的弟弟。「我看你嘲弄人的本事挺高。」觀察一陣子,他發現謹行腦袋靈活、口若懸河,天生就是塊從商的料子。
或許再過些時日等事情解決後,他就能把莊里泰半的事丟給他了,好讓自己圖個清閑。
「呃……」背脊一陣發冷,展謹行警戒地瞅著兄長。「大哥在想什麼?」
「你不是說楊總管和柳叔找我?」
「嗯……是。」分明有詐。直覺地,他如是想,但就是看不出兄長腦子里在打什麼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