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下人離開後,他回頭。「你如何解?」
醉眼憨然微抬--嗝!「看著就是。」她說,伸手取下發簪。
只見一頭烏黑長發霎時如瀑直落,陣陣黑幽的波浪映出柔亮色澤,最後垂倚在深紫色腰巾間。
這一幕,展厲言全看進了眼。
「展厲言?」正要展現自己解鎖功夫的成瓊玖喚了聲,沒得回應,只好走到他面前拍拍他。「展厲言!」
淡淡酒香撲鼻,隨著呼喚拉回他心神。「芙蓉醉?」
「嘻,不愧是聚酒莊的當家。」酡紅的小瞼吐了吐舌。「昨兒夜里我躲在酒庫里喝的就是芙蓉醉,真好喝。」回想起來又覺得口渴了。
這酒香--展厲言聞了聞,傾身接近她。
比芙蓉醉更濃醇,原來拖她回書樓這一路上所聞到的酒香是從她身上來的。
「好聞麼?孔爹爹說我天生古怪,喝什麼酒身上就有什麼酒香,怪得很。」她不以為意道。
不單是酒香,她身上的比酒香更醇。
「哪,你瞧上鎖解開了。」成瓊玖興奮的聲音扯回他二度渙散的神智。
第二次。展厲言對自己的失神皺眉,垂眼看她手中鐵鎖。
丙然,像被鑰匙開了似的完好,並無撬開痕跡。
「你怎麼辦到的?」
「就這樣--」成瓊玖鎖回大鎖,站到他身邊一步步慢慢作。「用簪子插入鎖孔,然後……」
一把嚴密的大鎖就在她細長的簪子左挑右勾下,「卡」地一聲彈了開。
「所以說,我何必費力氣撬開這--」邊說話邊側首欲看身旁人驚訝的表情好自鳴得意,才發現兩人靠得太近;她看不見他的臉,目光只能貼在胸口,看著規律的起伏。「呃--」
愣愣抬頭,正好迎進俯視的黑眸。
他們--是不是靠得太近了些?她問自己,突然覺得心口撲通跳得厲害。
展厲言料到俯看的會是擁有清秀輪廓的俏臉;圓亮的眼,眨著傻憨與另一種他無法理解的醺然;散亂在額前的幾根狼狽發絲,加重那份憨厚的傻氣;兩頰的暈紅,不知是酒酣使然或是天生如此,但同樣令人覺得嬌美;小巧的菱唇也像被酒氣醺紅似的,十分--可人。
這是他頭一回端詳她容貌,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這也是她頭一遭這麼近看一個男人卻皺了眉頭。
「酒錢我會還你,干嘛老繃著臉?」嗝、嗝,菱唇輕吐酒香,成瓊玖想都沒想便伸手探上他眉心間的波瀾。「皺眉頭不好看哪!別糟蹋這麼張好看的臉。」
展厲言飛快握住她伸來的手,退步。
她不在乎男女有別的舉止令他--介意。
是不是也曾對別的男人這麼做過?他想,倏地更訝異自己竟會有這疑問。
「怎麼了?」未月兌醉意的眼看著他,不懂他活像突然見鬼似的表情和退開的舉動是怎麼回事。
「沒事。」
「喔,那你相信我了嗎?」
「相信什麼?」
「這鎖不是我撬開的。」
「就算是這樣。」展厲言收斂心神,回到正事。「你偷酒喝也是事實。」
「我說了會還你酒錢嘛!」怎麼都不听她說呢?「昨兒夜里我到--啊啊!」她想起來了!
「昨兒夜里我追人追到酒庫外頭!對,還打上一場!」
追人?「追誰?」
成瓊玖搔搔額角,陷入苦思。「嗯……昨兒夜里我睡不著,就走出房門想--嘿嘿,想找點酒喝,走啊走的,就看見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晃了過去,我就跟在後頭,結果--啊,是那人撬開鎖的!」
「你可看見他的臉?」
「蒙著面哪,我怎麼看得見?」
「你為什麼不把他攔下來?」展厲言眯起眼,冷冷看她。「如果你還記得自己來這是當護衛的,為何不攔他下來,甚至抓住他?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說,有一身好功夫。」
「那個--」成瓊玖低頭把玩自個兒的手指頭,支支吾吾。「那個……」
「說!」
「我……那個酒太香,我……我沒有追就跑到酒庫里去,忘了……」她說得很心虛。
展厲言險險岔了氣。「你立刻離開!否則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為什麼!」
「你不適任。」
「誰說?」她氣呼呼瞪他。
「我說!」他回瞪,毫不遜色。
明明是個姑娘家,卻像個未經教化的深山蠻夫,還是個醉醺醺的酒鬼!昨夜又因貪酒連捉賊的事都忘得一干二淨,要他相信她有本事擔當護衛一職來護他的命,除非日出西山、天降紅雨。
這個人真是壞,為什麼孔爹爹要她來保護這個人?
還有,這樣的人怎麼賣得出如此甘醇美味的酒?太過分了!老天不長眼!
不自覺心中想的被自己咕噥說出嘴的話引起展厲言注意。
「你說什麼太過分?」
「老天不長眼楮,才讓你把什麼好處都佔盡了。」她瞪著他,愈想愈不平。
「好處?」他不留她跟老天長不長眼有何干系?
「你想想,你言而無信、做人這麼壞,偏偏你手上有的是錢財、賣的是一等一的好酒,就連自家釀的都是當今聖上愛極的美酒,所有的好處不全都讓你一個人佔盡麼?」說到這,呆憨的腦子也沒想太多,口沒遮攔又說了一串︰「哪像我,愛酒愛死了,可怎麼著?只能偶爾喝喝解饞,偏又買不起太好的酒,像是瓊玉釀啦、仙翁飲啊、紫青竹、白簍雕、金蔥籠、芙蓉醉、塞下曲」
「你倒很清楚我聚酒莊自釀的酒。」展厲言冷冷一笑。
「那當然,天下名酒莫不出自聚酒莊。」談起酒,成瓊玖眉開眼也笑,一雙眸彎得像新月鉤似的,渾然不覺有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質純味甘美,入喉回香不留澀味,醉後口不渴、舌不燥、神不散,有多少酒能比?所以說,你把什麼好處都佔盡了,老天爺偏心,就只厚愛你一人。」
「你現下很清醒。」和方才醉醺醺的模樣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他想。
「酒醒了嘛。」她說得理直氣壯。「可是口好渴,能不能」
「休想!」展厲言打斷她的話,再下逐客令︰「立刻離開!」
「可是孔爹爹說--」
「那不關我事。」
「但是--」啊,她想到了!「嘿嘿……」她想到可以留下的方法了。
「你笑什麼?」
「只有我見過那賊對不?」
「那又如何?」
「所以說只有我有本事認出那個賊是吧?」
「你說他蒙面。」
「是蒙了面,可身形我記得很清楚。」她指著自己的小腦袋。「所以能認出這人來的也只有我。」呵呵,她很聰明吧,孔爹爹一定也會這麼夸獎她的呵。
因她此言心知自己將做何決定,展厲言氣得說不出話!
第三章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黑履夾帶狠勁踹進跪在堂下黑衣人的胸口。
「請……恕罪!」黑衣人捂著胸口,另一邊暗自強忍腿上劍傷,又羞又忿。
那個出現在聚酒莊的古怪女子竟能傷他!黑衣人咬牙,那名一身酒氣的女子竟有本事傷他!
堂上的人深吸幾口氣,努力平息四竄于丹田的怒火。「東西呢?找到沒有?」
「……沒有。」另一件連自己都深感恥辱的事被問及,黑衣人聲調又是一沉。
「好!好個你啊!都多久了,竟然還找不到!」
「請恕罪。」事沒辦成,黑衣人怨言反駁。「我會繼續夜探,務必找出那件東西。」
「沒多少時間可以耽誤了。」堂上男子惱火地槌了茶幾一記。「可恨!他到底把東西藏到哪去?」
「我會查出來!」
「你查得出來?」堂上男子懷疑地瞅向不曾抬頭的屬下。「你有這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