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聚酒莊轉眼就傳了三代,落到第四代新當家手上,這生意非但不差,相反地,還蒸蒸日上、如日中天,不單挑的酒、一買的酒更為實在,就連酒器制造也更為精細秀致,所釀的酒比過往更是甘醇美味,莫怪民間百姓即使喝不到仙翁飲,只能買其它酒類喂喂月復中酒蟲也心甘情願。
只要是聚酒莊賣出的酒,無論轉售或自釀,一律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同樣地,只要是被聚酒莊拒絕買入的酒必定是劣等貨的想法也如磐石般穩固在百姓心中。
這聚酒莊生意之好,又與朝廷掌管供酒的良醞署令關系極好,自然惹得其他同行眼紅。其中啊,要以「何家酒坊」為最。
何家酒坊與聚酒莊同在徐州,自然而然互為生意上的敵手,實力也僅在伯仲之間,只可惜老輸在自家秘釀的酒,怎麼釀就是比不上聚酒莊的甘美濃醇、入喉回香。
每三年一度的「瓊飲會」上總是見何家酒坊敗在自釀佳醅上,將先皇所題「天下第一醇」的御賜牌匾拱手送給聚酒莊,屈居下位。
所以說,聚酒莊與何家酒坊向來王不見王,各佔鱉頭,誰也不服誰。
只是近年來,由于聚酒莊新當家做生意的手腕高超,非何家酒坊老當家所能及,于是何家酒坊已顯頹勢,再加上何家少東家--唉,不提也罷,那人空有妄想卻沒經商本事,只能看著聚酒莊生意一日好過一日,畢竟這經商還是得有些許天分才成啊……
「--嗝,這麼說,這何家公子很氣聚酒莊的新當家了?」成瓊玖替同坐一桌的老叟添加新酒。初來徐州,一進城就見到這「日日醉酒樓」,直行的腳步自然而然轉了個彎,坐上桌叫了幾壺酒。
正好,同樣貪好杯中物的老叟送上門來,幾杯酒就問盡聚酒莊在徐州的事兒。
「氣?呵呵,說恨死了才對。」老叟咕嚕啜口杯中物。「好喝,不愧是江南邵家的三日醉。」
成瓊玖毫不在乎地再添新酒,細眉挑起疑惑,咕嚕飲酒的同時模糊問︰「為什麼?」
老叟左張右望,這才靠近贈他酒喂酒蟲的姑娘,細聲道︰「這何家公子不單單只有做生意的手腕輸給聚酒莊展當家,連--嗝!連咱們徐州美人,也就是刺史的千金--都听說要許配給展大爺;這在徐州,誰都知道何家公子有意娶刺史千金進門,可惜啊……經商比不過,連想娶進門的妻也都快要變成展家的人,女俠,你說他恨是不恨?」
微醉的眼憨憨望向老叟。「我--嗝,不是什麼女俠。」
「別蒙我了,瞧你一身江湖人士的打扮,鐵定是俠女。老頭兒的眼是絕對不會看錯人的。」
「呵呵。」成瓊玖回他傻笑。「喝酒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它日空樽對明月。」
「說的好!」老叟「咻」地一大口乾盡。「女俠,看在你的分上,老頭兒再偷偷告訴你一個消息。」
「哦?」醉眼緩緩移向白發老翁。「什麼消息?」
「這消息目前還被壓在徐州府里,鮮少人知。」
「喔?」那他怎麼知道?
「別不相信,我知道這事是因為老頭兒的佷子在衙門當差,當捕快的,呵呵,這消息是他告訴我的。」
「喔。」她湊上前。「說來听听。」
「約莫是一兩個月前的事了,展府鬧了好一陣子的夜賊,可是一直捉不到,連一點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夜賊啊……」唔……有點醉,這三日醉真夠味。「然後呢……」她呢噥問,醉眼微合。
老叟不以為意,繼續道︰「還有另一件事更奇了,大概半月前這展當家半夜在自己府里的院子遇襲,女俠,你說奇不奇怪?在自家宅子里還不安全哩--」
「哦?」夜盜外還有夜襲?「這姓展的是得罪了多少人?」
「誰知道呢?不過呀--人真的錢財不需多,夠用就成,免得遭人妒忌惹禍上身是真的。」
「說得--嗝,說得好,幸好我、我錢一向不多。」成瓊玖點點頭,拎了包袱只手撐起身。「多--嗝,多謝老伯,告辭了。」
話完,她留了酒錢,跟跟蹌蹌扶著欄桿離去。
※※※※※
那麼--
擺明了的,這近月來專挑聚酒莊找麻煩的怪事背後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何家酒坊嘍?
成瓊玖敲敲額角,低吟︰「唔……有點昏……」
左搖右晃走到大街,日正當中的炙陽曬得她眼一化,連忙就近靠上牆,稍作歇息。
「哎!」忽然一個路人不知怎地撞上她。
「對不住、對不住!」撞上她的男子急忙道歉。「真是對不住上--」
「沒關系--嗝,我沒事。」成瓊玖晃晃腦袋瓜。「只是有點暈。」
「那、那我就先走了,真是對不住啊。」
「我說了沒關系。」成瓊玖揮揮手。
男子向她頷首,立刻繼續往前走。
不過走沒兩步,肩上一痛,扣住他步伐。「哎呀呀呀--疼啊!」
接著是一陣酒香撲鼻,扭頭看清身後人,訝然張口︰「姑、姑娘……」
「撞了我--嗝,沒關系,但是--」成瓊玖朝他伸手。「銀子--嗝,還我。」
「什、什麼銀子?」
「你從我身上--嗝,模去的銀子。」她朝他攤攤掌心。「還我。」
「你、你少誣賴人!誰模走你的銀子啊!」
「你,偷走我的--嗝,銀子。」還不認帳嗎?「被逮最好承認,免得我--嗝,對你不客氣。」
一個酒醉的姑娘家能對他怎樣?憑著這點,偷兒壯著膽,振臂欲揮開肩上箝制。
可任憑他怎麼扯,肩上細長的五爪就是扣著他不放。
怎麼會掙不開?「我沒有偷你的銀子!不要誣賴我!」
「我說你有--嗝,你就有。」死不承認--麻煩。
「我沒啊」肩膀吃上一道如電般疾快的劇痛,男子還來不及反應,人已經躺平在地上,胸口壓著不過他手般大的腳,驚愕地看見上頭一雙醉眼垂視自已。「你、你……」
成瓊玖蹲,雙手往他腰巾模去,果然模到自己的錢囊。「你還說沒--嗝,偷?」
「那、那是我的!」
「你叫成瓊玖?」她指著錢囊上白線繡出的名字。
「你你你……你不是喝醉了?」就是看她醉茫茫的才下手,怎麼知道--
「醉?」成瓊玖呵呵直笑。「醉的是你,我--嗝,很清醒。」
被逮著的小賊張大了眼,滿臉不信。
「下回要偷先找對對象。」她點住自己鼻尖。「我,不好下手,知道嗎?」
「知、知道了……」太詭異了,明明醉得跟什麼似的,怎麼會--
「好了,我放過你。」她收腳,讓小賊起身。
「多謝--呃,醉女俠。」
醉女俠?「我不姓醉,我姓成。」
「成女俠--」喊起來也挺怪。
「不要說謝了,要我放過你--嗝,有條件。」
「條件?」
她勾勾手指,要他上前。
男子怯怯移了幾步,送上耳朵,表情淨是怕被她咬的恐懼。
「告訴我聚酒莊怎麼走?」唔……有點累,三日醉的勁道比起花雕、女兒紅果然高一等。
「聚酒莊就在--」
「算了。」她改變主意,拉著正要指路的偷兒。「把我送到聚酒莊,要不,我把你送到官府去。」
「我、我立刻送你過去!」
「很好。」她點頭,閉眼倒向他。
是真醉還是假醉?男子疑惑,怕又是假的,想騙自己上當上話不說扛起成瓊玖當街跑了起來。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可不想被送官嚴辦。
第二章
經下人稟告,展厲言難得在大白天的時候撇開帳本和各分號等待發落的總管走出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