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照顧你同學的同時,也要照顧你自己,別讓你爸和我擔心,萬一你要有個萬一,媽也是活不了的。」
「媽,你放心啦,雖然我不敢保證自己會很快好起來,但我絕不會做出讓你和爸爸傷心的事。」她露出淺淺的笑意。「我今晚不回來吃了,別等我。」
杜小月提著母親準備的食材,記錄下母親說的食譜,馬不停蹄地回到萬毅元的家。
看著手中他給的鑰匙。她和他有這麼熟嗎?
在昨天之前,兩人有八年還是十年沒見過面,他到底是怎樣的自信,他都不擔心她是壞人嗎?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把鑰匙交給她這個陌生的親戚?不怕她把他的家當搬光嗎?
她先上二樓看看他,他睡得很沉,她以手背探著他額頭的溫度,確定他沒再發燒,這才放心地下樓去煮粥。
直到萬毅元聞到一股濃厚的焦味,反射性地從床上跳起來,顧不得全身酸痛、腳下虛浮,只穿著單薄的短衣短褲,在冷颼颼的寒風之中,他三步並作兩步的沖下樓。
煙霧從廚房的方向飄出來,他一邊用手揮開那股刺鼻味,一邊沖進廚房,正打算滅火時,就看到呆站在爐火前的杜小月。
「你在搞什麼?!」他跑到瓦斯爐前,幸好已經熄火了。
「我……」她一臉驚駭。
他將她拉出廚房,讓驚魂未定的她在餐桌椅上坐下。
他上下打量著她,急問︰「你有沒有怎麼樣?」
她一臉痛苦,雙手抬得高高的。「那個油要熱嘛,我想說就邊削芋頭皮邊讓油鍋熱,結果我越削皮,雙手就越癢,我想應該是蚊子咬我,就走去客廳找萬金油之類的東西,結果就忘了關掉瓦斯爐,等到我發現……」鍋子幾乎要燒到爆開了。
他無奈地看著她,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你不是被蚊子咬到,芋頭里含有特殊的黏液,會刺激皮膚發癢。」
她挑眉問︰「那我是被芋頭咬嘍?」
「嗯。」
「你早就知道削芋頭手會癢?」
「嗯。」他步履蹣跚地走進廚房。
「那你也不告訴我,還叫我煮芋頭粥引」她在他身後吼著。「你怎麼這麼壞心!」
她認真懷疑,這個臭這士根本是故意在整她。
「我怎麼知道你連這點基本常識都沒有。」他從廚房里回應她的話。
「這個死小萬!」她在嘴里輕聲罵著,正想一走了之時,就見到他從廚房走出來,手里還端著一個鐵鍋。
他將鍋子放在桌上,在她身前坐下,手里拿著打火機,打亮打火機的火。
「你干什麼?我差點火燒房子,現在你要來燒我嗎?」她驚嚇到差點跳離椅子。
他以右手輕易抓住她的右手。「別亂動,小心真的被火燒到。」
「那你在做什麼?」她害怕的想抽回手,可是礙于他的動作,只好作罷。
「被芋頭咬到得先用火烤,等手烤熱了再放到醋水里面浸泡,這樣就會止癢了。」
「真的?」她一臉狐疑。
「你是不是邊削芋頭皮邊用水洗手?」他看著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著打火機。
「是呀,我覺得癢,就把手放到水龍頭底下沖水。」她點頭。
「生的芋頭踫到水,會讓皮膚更癢。」他啞著嗓子,每說一句、痛一次,但他還是得說。
直到她的雙手微熱,似乎真的沒那麼癢了,接著她將手泡到鍋子里的醋水中,片刻後,她臉上展露最近難得的笑意。
「真的不癢了,好神奇哦。」她看著自己的雙手,這究竟是什麼原理?「你怎麼會知道要這樣止癢?」
「我不像你那樣沒常識。」他冷冷地提醒她。「我快餓死了。」
「你……」她的笑意凝結在唇邊,很想發火,卻還是硬生生忍住。
「我去外面買面給你吃。」煮飯果真需要天分。
她以為他會同情她、可憐她,叫她不用煮了,誰知道他卻從抽屜里拿出吃手扒雞用的透明手套,丟到桌前。
「削芋頭記得戴手套,煮好了再叫我起床。」全身越來越冷,一遇上她,他的病癥恐怕沒有那麼快會好。
「你……」她看著手套,雙眼睜得很大。明明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
為什麼說出來的話,好想讓人掐死他?「你不怕我把你的廚房給燒了?」
「我是病人,我想吃芋頭粥。」丟下話,他轉身上樓去。
她瞠目結舌,氣得牙癢癢。她大可走人,可是腳下卻像生了根和。
至少她還有能力照顧一個病人,雖然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這個禍是她闖出來的,她就得自己收拾,總不能叫嬸嬸來照顧他吧。
她認命地又走回廚房,這次記得戴上手套,在將手指頭切出一道傷口、甚至被幾滴熱油噴灑到臉上的驚險過程下,她終于把芋頭給炸好了。
她再接再厲按照母親給的秘訣,以剩下的油去炒香菇和肉絲,最後加上洗好的白米還有滿滿的清水。
看似簡單的料理,在她手忙腳亂、差點把廚房給燒毀的慘烈下,才完成了一道芋頭粥。
拿鍋鏟比拿粉筆還要難上千百倍,從今爾後,她絕對不敢再嫌棄媽媽的手藝了。
她認命地走上二樓,心里盤算著叫他起床吃粥後她就要離開。
只是當她看見滿面通紅、額際冒出細汗、眉心蹙得死緊的萬毅元時,
不用溫度計,她就知道他又發高燒了。
在這個時間點,有個陌生的親戚這麼需要她,她曾經幾乎停擺的心跳漸漸地跳動起來,她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呼應著萬毅元的病痛,她得為他用力地呼吸、用力地心跳。
***
雖然杜小月的手藝很爛,煮出來的東西又很難吃,連她自己都覺得很難下咽,萬毅元還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地把東西全吃光。
他一直排斥吃藥,就像鬧情緒的小朋友。她對他沒有愛的教育,只能學他那種揶揄的口吻。
「不吃不會好的,要是讓自己的腦子燒壞,你年紀這麼大了,可是連啟智學校都進不去的。」
他沒有因為她的尖酸言語而生氣,反而有股愉悅的笑意。
她看著他把藥吃下,看他乖乖躺回床上休息,才說︰「這樣才乖嘛,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明天一早過來幫我洗衣服。」那是直接的命令。
「啥?」她一樣的受驚。
他揮動被白紗布包扎的兩手。「不然我找我大姊來也行。」
擺明著是威脅她,她也只能受制于他的威脅了。「好啦。」
「客廳電視櫃里有醫藥箱,你手上的小傷口,千萬不要變成蜂窩性組織炎。」
丙然他沒有一句好話,但看在他還會注意到她食指上的小傷口,她暫時不跟他計較。
對她而言,有事情讓她忙碌是最大的恩賜,尤其是待在家里以外的地方。
在家里,除了面對父母關愛的眼神,還有大姊那奪命連環CALL,雖然她的大姊已經出嫁,但聲音還是無所不在。
那股溫柔的言語、討好的姿態,壓力沉重到讓她整天心頭都像被大石給壓住,有時太多的關愛也是會令她窒悶到難以呼吸的。
來到萬毅元這里就不同。
除了在溪邊的那一天,他再也沒跟她說什麼大道理,有的只是諷刺她、調侃她做家事的無能,完全沒有提起白少安。
在他家,她像是找到一個避風港;他給她一個空房間,讓她可以在那間客房休息、靜心。
這是一個沒有長輩的世界,越忙她就越不會東想西想,越忙她就越感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五天後。
萬毅元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膝蓋上擺放著一台手提電腦,螢幕上滿滿的程式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