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不解他為何有這麼大的不同?初次救他時,他是一派的沉穩;再次見他時,他是色欲燻心的紈子弟;現在看著他,他卻有著誓死的真情。
哪一個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他如春風般的笑,蕩漾著她的心神,听著他緩緩又說︰「我義爹說,他是用真心對待花娘。當年他的確不知我義娘對花娘做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花娘所指的信函是什麼,他很想弄明白,不想抱憾終身。」
「他的貼身侍衛拿著他的親筆信函,信里要我娘認清身分,別再跟他糾纏不清,說他只是一時誤入燈紅酒綠之地,希望我娘不要害得他身敗名裂。」
「如何確定是我義爹的親筆?」
「他曾贈予我娘親筆所繪之畫,落款和侍衛送來的信函上的名字一模一樣。」
「紫兒,我會調查清楚事情的始末。」
「不用了,事情過去了,我和我娘都不會在意了。」
「真的過去了嗎?若不查清楚,我豈不是要替我義爹背負著這十八年的怨懟?」
是呀,因為她的親爹,影響了她十八年來的人生觀;她害怕受傷,從來冷淡以對,不敢付出真心,也不敢接受真愛,事情若能水落石出,是不是也能了了她心頭的一大疑問?
「紫兒,我義爹就是妳的親生父親。」他直接肯定自己的懷疑。
見她有著憤慨的訝異,看來他是猜對了。
「不是。」她嘴里否認,語意卻顯得薄弱。他不想和她爭論,決定趁她此刻已打開心房,問出他積壓許久的疑惑。
「為什麼妳師妹小石頭總是喊妳師兄?害我一開始就忙錯了方向。」
「師父本是連府的護衛,小石頭本是連老爺的千金,因為江湖術士之言,說小石頭是克父克母的沖煞命,因此才剛出生未久的小石頭,便讓連老爺交給我師父扶養。我師父帶著小石頭,被安排居住在城外。因為我娘和師父是舊識,便在我八歲那年,讓我離開弄春院跟著師父習武,師父一個大男人帶著兩個女娃總是不便,因此讓我和小石頭換穿上男衫,從此以師兄弟相稱。」
「原來如此。難怪小石頭也是以男裝混入連宅當下人。」
「還有什麼要問的嗎?」她聰敏的反問。
他搖頭,一抹笑緩緩勾起。病榻上的日子,他總想一親芳澤,卻苦無機會,懷念著她柔美唇瓣的滋味,想得他都快要發瘋了。
他低頭覆上那張欲啟的唇。
「啊!」她沒想到在發生這麼多事情後,他竟還敢在此深夜如此張狂。
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想吻出她心中的纏綿,更想吻盡他的朝暮思念。
她雙手抵住他胸口,本想揮拳推開他,卻顧慮到他的傷勢。她已經傷了他兩次,不能再傷他……
「放開我。」悶悶的聲音,從被他覆緊的嘴中趁隙說出。
「不放。」他依然我行我素。
威脅沒用,傷他沒有,那她只有……
「哎唷!」她捧著胸口低喊出聲。
「怎麼了?!」他離開唇上的暖意,來回巡視她身體有無任何異狀。
她臉上綻放嫣紅如霞,悄悄往房門邊退,稍稍平復紊亂的心緒後,她才說︰「于禮不合,你別再踫我了。」
「不可能,那比要了我的命還慘!」
「你……」她一旋身,奪門而出,直接飛躍上欄桿。
「紫兒!」雖然相信她有一身好輕功,但她迎風飄搖之姿,還是讓他捏了一把冷汗。
他不敢硬踫硬相追,不是怕她傷了他,而是怕她不小心傷了自己。
「你回蕭家堡去,我會如期赴約的!」
在她赴約之前,他必須先解決義爹和花娘的事,否則豈不毫無勝算?!
見他蠢蠢欲動的想向前一步,她急說︰
「別過來!我知道我再也傷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傷了我自己。」
「別……」這個聰明女子,這麼快就抓住了他的弱點。「我答應妳,我回蕭家堡。」
迎著月光,她的笑容里有著心滿意足的羞赧。
裙也飄飄,發也飄飄,他終于看見了她真心迷人的笑靨。
蕭家堡座落于長安城郊,是一處幅員遼闊的莊園。
整座莊園坐北朝南,位于半山丘之上。莊園後方有著綿綿山巒,前方則有清清溪河;左方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右方是一狹長形的山谷,山色水色連接成藍天碧波的美麗奇景。
萬籟俱寂的深夜,夜空讓星月點綴得閃閃發亮。
站在一棵樹蔭蔽日的巨木上,一身黑的黑衣人,遠眺著四周的地形。
不用火把,就憑那雙精銳的眼楮,花飄紫就能在黑暗中輕易視物。
沒有四大花旦的口述地圖,也沒有芷菱玉恩的小道消息,一切都只能憑自己親身進行查探。
蕭家堡之大,實在超乎她的想象之外。
天然地理屏障的守護,讓平坦的草原成為唯一的出入口。
屋宇、田地、雞舍、馬廄、織坊、染場,就像一座小小的城鎮,不但可以自給自足,還可以將生意範圍拓展到長安城南北。
幸虧蕭左給了她方向,否則大海撈針下,就算給她一年的時間,也未必可以探知鳳凰雙刀的下落。
蕭左說鳳凰雙刀就在他的鶴園里,就等著她的到來。
蕭家堡里除了蕭左的鶴園、蕭右的鵬園,尚有鷹園、鳶園、鳳園……及大大小小十多處的院落。
天大地大,鶴園到底在哪?
繼續毫無頭緒待著也不是辦法,她拿不出個計量,只好先回弄春院再說。
身影一轉,她縱身飛下巨木。
黑漆的夜,草原上伸手不見五指,稍不留意,便會迷失在茫茫的翠綠中。抬眼找出北斗七星之位,她順著來時的方向而去。
山谷里旋起陣陣和風,吹動草原上一波波的浪海,為炎炎夏日帶來絲絲的涼意。
不看回頭路,她專注眼前的景象,以絕佳的輕功在草原上飛躍而去。
翌日,花飄紫再次夜探蕭家堡。她還是選擇隱身在昨晚的那棵巨木之上,她在粗壯的樹干上找個舒服的位置落坐。
巨木枝葉茂盛,層層疊疊,她可以窺視下方的一切,而下頭的人卻看不見大樹上的玄機,這就是她偏愛躲在樹上的原因。
揭下套在臉上的面巾,因為燠熱,她臉上已經微微泌出汗珠;再著手月兌下一身的黑衣衫,瞬間整個人涼快不少。
在月夜下,她那一襲粗布淺藍的下人衣衫,隱隱約約布滿光華。
懊不該偷走鳳凰雙刀?她終于明白蕭左給她的難題了。
據張遲打听來的消息,當蕭家男子弱冠及女子及笄之後,蕭家堡主便會相贈稀世珍寶,要每位子女傳子傳孫,世世代代的傳承下去,是延續香火的意義,更是蕭家命脈的永傳。
而鳳凰雙刀就是蕭左的父親,也就是蕭家堡主贈與蕭左的稀世兵器。
這個狡獪的蕭左,分明是逼她跳下他所設的陷阱里;這麼重要的東西,她偷也不是,不偷也不是。
她若竊走鳳凰雙刀,這雙刀是蕭左成親的信物,那他不就一輩子成不了親?他還成了蕭家的罪人;她若不竊走鳳凰雙刀,依他說到做到的個性,他誓必與她糾纏一輩子。
若她竊走鳳凰雙刀,是不是從此和他天涯兩隔?永無相見之日?若不竊走鳳凰雙刀,這個之徒能帶給她幸福嗎?娘親會同意嗎?
她既不願他時時來與她耳鬢廝磨,也不願與他就此分離,這矛盾的心情呀,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對?
反反復覆傷神,仔仔細細斟酌,直到雞啼天明,她還是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