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雖浸濕了衣襬,不過血流似乎已止住,看來應已無大礙。
男子眨動眼睫,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追!快追!」後院邊的圍牆外,一陣雜沓的腳步聲正由東方的大路上朝這方向急奔而來。
這男子有雙清冽無畏的眼神。花飄紫陷入沉思︰該不該救這個來歷不明的男子?
男子顯然也听到了牆外邊的追趕聲,看她似乎在猶豫,急著開口︰「姑娘!救我,求求妳。」
男子雖是在求人,卻是一派沉穩。
見男子胸口起伏、氣息凌亂,她的心軟了下來。
伸出粉臂,礙于他是男子,硬生生停在他臂膀前三寸。「公子,你起得了身嗎?」之所以喊他公子,乃是看他一身儒衫裝扮。雖是斜領大袖的簡單樣式,但綢絹布料上卻繡著牡丹花圖。若她沒猜錯,他定是個有錢的貴公子。
男子苦著臉。雖然追兵在後,他還是毫無懼意。「恐怕不行。」話是這麼說,他還是掙扎的動了動,試圖以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我去喊人,你等等。」她站起身的同時,手腕卻被男子情急的左手給扣住。
她不慌不亂,沒有驚呼,只有嫌惡。
男子帶著歉意。「姑娘,來不及了。」
「公子,請放手。」她壓低音量,因為追兵只有一牆之隔。
男子依言放手。誰讓他的生死操在這個姑娘手上。「姑娘,求妳救我一命。」他氣若游絲,聲音淡得只有她听得見。
「公子,我扶不動你,只能助你一臂之力,你還是得靠自己。」救人,這是在救人,她說服著自己。不甘願下,她才伸出手扶住男子的手臂。
「謝謝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來日定報。」
「不用了。」最好離她愈遠愈好。
她使盡力氣的拉他,他則藉力使力的站了起來。
不想再與他交談,她忍著與男子肢體踫觸所帶來的惡心感。
懊將他帶去哪兒呢?
紫軒?不行。那是在這骯髒之地里唯一的清淨,她不能讓任何男子來破壞。
弄春院?也不行。大清早的,她不想遇見任何一個剛從溫柔鄉里蘇醒的尋芳客。
轉念間,她想到了萬全叔。
張萬全及兒子張遲是弄春院里的護衛,張家父子不但武藝好,更懂得跌打外傷的藥理,將他交給萬全叔是最恰當不過了。
于是,花飄紫攙扶著從天而降的男子慢慢的往與紫軒一池之隔的房舍走去。
男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竟慢慢的將半邊的身體淨往她身上靠;她擰眉,腳一踉蹌,手勁一松,男子沒預警的跌落地上。
男子痛呼出聲,這一跌,再度扯痛傷口。
花飄紫不理會男子的狼狽,徑自往前走去。
「姑娘,妳等等呀,妳不可以丟下在下不管!」這姑娘看似溫婉柔媚,實則淡漠得近乎冷情,連他這張向來討女人歡心的俊臉也不管用,看來他是在自討苦吃了。
當作沒听見男子的哀求,花飄紫快步走到荷花池邊的一處屋舍前。
「萬全叔。」她朝屋內喊著。
張萬全高壯的身軀從屋內快速沖到屋外。「小姐,一大早的什麼事?」
花飄紫淺笑,比比不遠處坐在地上的男子。「萬全叔,他受傷了,得麻煩你看看。」
張萬全順著花飄紫的手勢看過去。「弄春院里的男人?」
「不知道。是繡梅發現他的,他還把繡梅的腿給壓傷了,我得去看看繡梅,他就交給你了。」花飄紫在張萬全面前完全像個小女兒,不但沒了冷淡,還多了嬌媚。
「好、好,讓我來問問這小子。」張萬全大步大步往男子走去。哼!若敢到弄春院里鬧事,他就將這小子丟出去喂野狗!
花飄紫連頭也沒回的往前走,沿著池邊拐一個彎回到紫軒旁的後院。
紫軒立于荷花池之上,通往紫軒之路只有一座小橋,為的是將弄春院里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以翠綠的池水隔絕開來。池塘雖不大,但在丫鬟的守護下,尋芳客若想擅闖,除非有上乘輕功,否則飛天不成,就只好落入池底與白鵝作伴。
「弄春院」的燙金匾額高高掛在最熱鬧的朱雀大街上。
熙來攘往的午後,朱紅大門旁,兩位龜奴立于門邊,恭迎來到弄春院的貴客們。
弄春院並不是一般的妓院。在這長安城里,它的名聲在達官富豪之間可是透天的響徹。
不需要拉客,不需要任何吆喝,自然門庭若市。
想吃豐盛菜肴的、想看雜耍表演的、想听花魁唱曲的、想看花旦跳舞的,應有盡有。
想洽談生意的、想祝壽擺宴的、想住宿休息的、想拉攏政商關系的,也包君滿意。
因為這里的姑娘們除了色藝雙全外,招待客人的手腕更是令男人們樂不思蜀。
陳金、陳土這對兄弟檔的龜奴,此時眼楮突然一亮,連袂走上前。
「林老爺,您來了!」陳金熱切招呼。
「林老爺,您好久沒來,里頭的姑娘個個想您都想瘋了!」陳土訓練有素的恭維著。
「我不是前天才來嗎?這叫好久?」林老爺笑瞇了眼,老態的身體動了動。他身邊跟了兩個護衛,以彰顯他的非凡氣派。
「丁爺、曾爺。」陳金彎腰向左右護衛點頭致意。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姑娘們已經三年沒見到林老爺了,您說這不久嗎!?」陳土在前頭開路。
「哈哈哈!」林老爺笑得眉眼嘴鼻全皺成了一團。「我也想趕快來看看姑娘們,不然老是吃不好睡不著。」
「小翠!林老爺來了,快備好酒好菜!」陳土往廳里吆喝。
「林老爺,今天是直接上樓?還是先在樓下大廳看姑娘表演?」陳金恭敬的問。
「待會是哪個姑娘表演?」林老爺來這里也不全是為了尋花問柳,畢竟歲數有了。只是,這里向來是有錢人來的地方,若他不來,好象就沒了身分似。
陳金雙臂垂下,恭敬回道︰「待會是由芷菱姑娘和玉恩姑娘表演打花棍。」
「打花棍呀,那我得留下來瞧瞧,給她們捧捧場子。等看完表演,其它的再說。」林老爺在大廳左側坐下,因為正中央的位置已經有人了。
「林老爺,芷菱姑娘和玉恩姑娘若是知道您來看她們表演,一定會很開心的。」陳上微笑彎腰。
此時丫鬟小翠端來了小菜、甜點和好酒,幾乎擺滿了一整桌。
陳金拿起酒壺為林老爺斟滿了一杯酒後,才問︰「林老爺,不知您今天要叫哪個花旦陪您看戲聊天喝酒?」
林老爺先干了杯里的酒,說︰「最近有沒有新來的姑娘?」
陳金回答︰「林老爺,那小的就幫您介紹雲蘭姑娘和冉香姑娘,她們才剛來弄春院一個月而已。」
「好好好!」林老爺連連說好,饞涎的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小的去去就來,先讓小翠替您斟酒。」陳金先行告退,快步飛奔上樓,準備傳喚姑娘。
連丫鬟小翠都生得這般標致了,更何況是院里的花旦們,只能說個個美若天仙;若要再論首席花魁沉霜霜,那就更是傾城傾國,風華絕代了。
大廳上正由芷菱和玉恩表演「打花棍」。
芷菱和玉恩手中各拿著一支竹棍,竹棍的兩頭分別挖有小洞,各串上一疊銅錢,有時她們各自上下左右敲打,或四肢或肩或背;有時兩人拿著竹棍對擊,棍與棍間發出低沉的聲響,銅錢則撞擊出清脆的叮叮當當聲。
柔雅的身段、優美的舞姿,兩個花旦表演的「打花棍」贏得在場客人不時的掌聲及叫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