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璘見了,雙唇緊抿,起身走上前,搭上她的肩,輕拍她的背。「這狼心狗肺的人你還見嗎?若還想見,這回我可以為你安排。」他聲音難得放柔。
「不見,就算他明日就要被處死,我也決計不會再想去見他!」她憤然抹淚。
「那好,就不見,省得我麻煩。」他微笑。
看著那笑,恭卉瞬間好似明白了些什麼。
這家伙莫非就是因為知道阿瑪是這種人,所以說什麼也不肯幫她?
他……是在保護她不受真相傷害嗎?
是嗎?他不是最愛看她發怒,或者垂頭喪氣的哭泣?
他會想護她嗎……會嗎……
「回去了嗎?」察覺她的目光,他倏地轉過身問。
「嗯。」大哭過後,她是累了,疲倦的輕點頭。
「那走吧。」
永璘率先走出墓地,她默默的跟在他身後,興許是太累了,腳步有點沉,而他也沒走快,慢悠悠的與她一起拖著步伐。
淒迷的月光,恭卉不住盯著他的背影,這身影好長,肩膀好寬,挺得有如一座山……
也許是認為他不會回身,她注視的目光完全不遮掩,可永璘卻敏感的回頭,和她的視線撞個正著,她心髒猛地一下撞擊,芙頰紅通通的,而他則是露出詭譎的淡笑,帶著令人不解的顫栗以及算計。
第六章
抱卉被帶回府後,即受風寒,大病了三天,嚴重得就連病弱的老總管都要人攙扶著,親自來探望她才放心。
可四周的奴僕對她生病這事就顯得極為冷漠,她的床前冷清,只有固定送藥、送飯的人會來,這些東西一送到,就謹慎的走人,沒人敢與她多聊一句,可她卻不時听到窗外眾人的嬉笑聲。少了嚴苛的她監督,他們該覺得輕松不少,工作愉快多了吧。
瞧來她應該多生病幾次,讓眾人有多喘口氣的機會。她苦笑。
目光悠遠的望向窗外,秋中,天氣越來越涼了,庭院中的楓葉也都轉深紅色,一片片枯索落下,風一吹,落葉滿天飄揚,煞是美麗。
人說這季節容易感傷,可她還是喜歡秋天的,因為一跨過秋後,就會讓她想起那年的冬天,冬雪下得很急,花園里開的紅梅眨眼間全覆上星點白雪,就在那個冬天,額娘終於熬不過寒冬以及思念阿瑪的心,走了。
額娘走時,她也曾像這回一樣大病一場,一樣三天下不了床,只能哭泣,只想跟著去死,當她第三回拿起白綾要自盡時,那男人出現了。
可他出現並非是來安慰她的,至少她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點溫度,那時,他只是幽冷的望著她。
「真想死?」他雙臂抱在胸前,平靜無波的問。
「想!」她扯動著手中的白綾,激動的說。
「不後悔?」深沉的黑眸,依舊是深不見底。
「我額娘都不在了,我在這世上再無眷戀,要後侮什麼?!」她忿忿的用白綾抹淚。
「還有你阿瑪不是嗎?你不想見他?」他始終不帶任何情緒的說著每一句話。
「阿瑪……」她一頓,「他有孔蘭側福晉照顧,應該……」
「應該如何?」
「應該過得去……」家被抄了,阿瑪匆忙離京,身上就跟她與額娘一樣毫無分文,阿瑪一輩子過慣富貴的日子,這會該苦不堪言吧?
「你確定?不想去確認他過得好不好?」
她咬唇。「我……」
「他也許過得比你們還淒慘,豬狗不如的日子說不定讓他也想上吊了。」
「阿瑪想尋死?!」她心驚。
「你覺得不可能嗎?」他依舊事不關己的模樣。
「阿瑪他……」可能的,日子過不下去,以阿瑪驕傲的性子,不可能去乞討,更不可能求人,反而真有可能一死了之。
「如何?」他的臉依然毫無表情,深邃的黑眸卻閃著自信的光。
「我……」她越想心越亂、越舉棋不定。「我要去找我阿瑪,確定他過得如何!」思考了一陣子,她仿佛又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堅定的做出結論。
他的眉心卻皺起。「你要活可以,找你阿瑪卻不行。」他極度無情地丟出這句話。
這話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額娘在我這里住了一年才死,花了我至少數百兩藥錢,要走,這帳得還清!」
「你?!」她愕然。
「等還清了債務,我管你愛上哪去!」
「我、我賣身給你,早……早抵債了不是嗎?」她忍不住雙頰火紅的質問。
他朝她彎起一道嘲諷的笑。「你以為自個當真這麼值錢?」
就這麼一句話,足以羞辱得人羞憤難堪了。「若你覺得不值,當初就不該有此交易!」
「當初?」他冷笑。「怎麼,現在你額娘死了,無所顧忌了,就責怪我當初不該買下價超所值的東西?」
輕易的,他又再次羞辱她一回。
她氣得發顫。「那你要我怎麼做?」
「問得好,我要你還債。」他直截了當的公布謎底。
「如何還?!」她清楚他要的不是錢。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她恐怕已用眼神殺了他千回了!
「該怎麼做你自個想想,我怎知你除了外,還能用什麼償還?」他輕侮地上下瞧著她。
她怒極攻心,握在手中自盡用的白綾,真想直接套在他的頸項上。
「我明白了,我會想出可以還債的法子,等還清債務,我就會離開,徹底擺月兌你這冷血的家伙!」
他哼笑。「好啊,我就等這天。」
那天之後,她努力當上老總管的副手,再接替他成貝勒府的新總管,白日操持府務,夜里為他暖床,由每月的薪俸里一點一點攬銀兩,想著總有一天可以瀟灑月兌身去找阿瑪,結果現在,卻殘忍的讓她得知事實的真相,原來她的阿瑪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
那男人說三年前就知道阿瑪的下落,難道他是為她去找人,幫她確認阿瑪過得好不好,然後在得知阿瑪的真實狀況後,又不忍對她說,才讓她繼續作著美夢?
可以這樣猜測嗎?她鎖著眉想。那男人是這樣體貼好心的人嗎?
長久以來,他對她態度就沒好過,望著她的眼神,始終一如初見時那樣的篤定,篤定得討人厭……
「還下不了床嗎?」
才想著,他竟然就不識相的出現了!
「再過一天我就能上工,不會耽誤府務太久的。」她沒好氣的回道。
其實她已恢復得差不多,只是想在床上多躺一天,避開他找麻煩,也讓府里的人多輕松一日。
少了她,這男人的刁難也少了,她漸漸明白,這家伙為難的不是別人,一切都是因為她,他自始至終找麻煩的對象就只是她,旁人卻是倒楣的代罪羔羊!
永璘端詳著她蒼白的臉龐,不高興的抿唇。「你若下不了床,就是在邀請我上去了?」
「你別胡來,我正病著!」她大驚,趕忙抱緊棉被護身。這男人不會連病人也不放過吧?!
「病?我瞧你中氣十足,這病大概也好得差下多了。」听見她的吼聲,他這才露齒笑了。
看到這教人頭皮發麻的笑靨,恭卉心驚的猛搖頭。這男人幾天沒玩她,怕是已經按捺不住,今兒個定是來「討債」的!思及此,她棉被拉得更緊,甚至拉到口鼻之上,只露出一雙強力拒絕的大眼。
可永璘無視她殺人的目光,逕自月兌了靴子,掀開棉被,上了床,一只手探上她的腰,她卻氣惱的扭動,就是不讓他踫。
「別動,我只是想抱著你,並沒興趣對一個病撅撅的女人下手,萬一做到一半你死在我懷中,那更麻煩。」他壞嘴的說。
聞言,恭卉氣得真想撕了他的嘴,可身子卻已听話的乖乖不動,任他環腰輕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