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焦急的頻頻向里張望,可就是苦無機會溜進去。
明知阿瑪就在里頭受苦,她卻無法見到他,恭卉心情苦悶到極點。
別無他法,她由袖子里掏出這些年所攬足的銀兩,走向門口的守衛獄卒,咬牙全數給了那人。
那人掂了掂手中的錢袋,撇撇嘴,丟回給她。
「太少了嗎?如果不夠,我還可以再去湊,只求您通融讓我進去一刻鐘。」她哀求。
「不是嫌少,而是咱們得到消息,不許你進去見人。」那獄卒也很無奈。
她有些訝異。「你知道我是誰?」
「貝勒府的恭卉總管不是嗎?」他一眼就認出她,她美得就跟傳言一樣,可就是听說她性子孤僻,為人嚴苛了點……
她倏地眯起眼,驟然知道怎麼回事。「是貝勒爺吩咐不許放行的?!」
這男人不幫她就算了,竟還扯她後腿,太過分了!
獄卒沒否認,因為上頭也沒交代要他們隱瞞。
她氣得發抖,心知那男人若有心阻擾,就算在這兒耗上一天也沒用,於是轉頭就要回府去找人算帳,不料卻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蘭姨?!」兩人相撞後,互扶了身才沒跌倒,她抬頭一看,這才知曉撞到的人是誰。
「恭兒?!」孔蘭乍然見到她也顯得極為吃驚。
「你也是來看阿瑪的?」喜見親人,恭卉立即激動的一把抱住了對方,淚眼婆娑。
「嗯。」孔蘭更驚慌了,被抱住的身子甚至發僵。
抱卉沒感受到她有久別重逢的任何喜悅,終於瞧出她神色不對,這才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發現她頭發梳得整潔,一身貴氣的旗裝,雙手、雙耳與頸項上戴著的是從前額娘嫁進王府前娘家給的嫁妝。
這些在抄家時不是都被充入國庫了嗎?怎麼還會在她身上?!
發覺她審視的目光,昔日的簡王側福晉孔蘭趕緊將手縮回身後,至於脖子與耳上的項鏈與耳環因無從藏起,只能畏畏縮縮的緊縮著,不敢抬頭挺胸示人。「你額娘也來了嗎?」她緊張的問。
「額娘四年前就過世了……」恭卉見她皮膚依然細致,風韻猶存,似乎這幾年跟著阿瑪並沒有吃到什麼苦頭。
「嗄?福晉她……」孔蘭吃驚的睜大了眼,可隨即又低下頭,看不出她對這消息有什麼情緒反應。
「你……進得了大牢嗎?」恭卉失望的盯著她,對於額娘的死,她竟沒多問兩句。
「我……請人打點過,這會正要進去。」孔蘭撥了撥頭發,看得出急於甩掉她。
「可以帶我一塊進去嗎?」沒心情追究她的怪異,恭卉心急的問。
「呃……想見你阿瑪恐怕得等下一回,這次我花的錢只許我一人進入探望,你……下次吧。」孔蘭乾笑。
「這樣啊……那現在你住哪兒,也住京城嗎?改日我去探望你。」好不容易見到蘭姨,她忍不住想多知道一點這些年他們在外過得如何。
孔蘭臉色一變,變得倉皇。「我……我住在親戚家,這回你阿瑪就是為了回京見你及福晉……順便想向往日的故友借點錢,才會不小心露了蹤跡被逮,我一個婦道人家身上沒有多余的銀兩,所以才去跪求親戚暫時收留……親戚言明不想沾惹麻煩,我想你暫時……不方便來找我。」
「可是,咱們好久不見了——」
「不聊了,你阿瑪還在等著我,時間一到沒見著,一會他又要發火了,我先走了,有事以後再說吧!」孔蘭匆忙丟下話,甩下她,頭也不回的走進宗人府。
抱卉愕然的看著她倉卒的背影,心頭莫名有了懷疑。
兩個時辰後,京城最大、最豪華、最氣派的客棧前,恭卉呆呆的站了許久。
這間客棧不是尋常人家進得去的,住一晚要價百兩,而一刻鐘前,蘭姨卻大搖大擺的走進去了,而且入門後,立即有人拱手作揖的送她回房。
她竟住得起這種地方?!
因為心頭有了疑問,所以她躲起來等在宗人府外,待蘭姨自牢房出來後,一路跟蹤,卻見她走得慢,東逛西晃的,還在市集挑了只價值不菲的發簪才回來。
她越跟心越是往下沉,直到蘭姨進到這間要價昂貴的客棧,她才不得不相信自個被騙了!
這女人明明過得好極,穿金戴銀,居住豪奢,卻說她窮困潦倒,避居親戚家。
阿瑪留下額娘後,只怕就是與這女人過著奢華的日子,那麼,衣食無缺的他,為什麼不來接她與額娘?為什麼?!
她整個人涼了心,就這樣直挺挺的站在客棧前,目光如火,心頭如冰,直到客棧的人發現,覺得她怪異,這才出面趕人,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跌地後,她並不感覺痛,別人要她走,她就走,即使腦中一片空白,漫無目的地,她仍一步步邁開腳,像個無主孤魂一般游蕩。
原來,她不想一個人,可她在意的人,卻壓根不在乎她的想要與否。
那就離開吧,因為沒有人歡迎她,因為她這回,真的該習慣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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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永璘找到恭卉時,見到的就是她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手負於身後,皺著眉,居高俯瞰深夜坐在簡福晉墳前的她。
「如何,逛夠了,該回府了吧?」
她仰頭,茫然的瞧著,像是一時沒認出他是誰,雙眼空洞的搖著頭。
「不走?」
她還是無意識的搖頭。
「得,來人!」他轉身彈指,立即有人不知從哪搬來了椅子,上頭還鋪了張乾淨的帕子才讓他坐下。
「難得有機會在墳前賞月,這時若有酒暖身就更好了。」說完,永璘又要人弄來一壺溫酒,沒有酒杯,他便就著壺口,暢快地飲了起來。
還坐在地上的人兒,又過了一會神智才逐漸回籠,總算認清坐在她面前飲酒的人是誰。
「貝勒爺……怎麼在這里?」
听見她的啞聲,永璘微皺眉頭。「這話是我要問你的吧,身為府里主事,卻丟下府務,一整天不見人,你是否先該向我交代一聲?」望著她因吹了一整天秋風而乾燥粗裂的皮膚,他眉心更緊。
「我……消失了一天?」恭卉這才恍然發現四周都黑了,自個竟就這樣在額娘墳前枯坐了一整天。「我……怎麼會這樣?」她傻傻自問。
「因為你遭最親以及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可這是常有的事,你在意什麼?」他寡情的說。
聞言,她猛然瞪向他,原本黯淡失焦的眼神出現火光。「你早知道了!你早知道我阿瑪的下落,也知道他們過得極好,卻一直瞞著我?!」
他聳肩。「是的,三年前我就知道,他被抄家前就事先藏匿了大筆珠寶,帶著寵妾躲到山東去享樂,不過這不關我的事,我可懶得理會。但這回他竟然不知死活的溜回京城,扮成富商出入賭場豪賭,被人認出,這才被逮個正著,只能說老天有眼,他時候到了,該受天理制裁。」
听到這話,恭卉更傻了。
這就是額娘付出一切、犧牲自個對待的男人?!
真是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凍結了一天的淚,在這時候,再也積壓不住的爆發出來。
她的心好痛,望著額娘長眠的墓地,她多想隱瞞不告訴額娘真相,但額娘下黃泉時,就該知道她維護的丈夫是個怎生的無情無義的人了!
舉步維艱的走上前,她抱住墓碑,放聲痛哭。
「額娘,那男人就連你病歿都不知道,那時,他恐怕正帶著蘭姨在山東吃香喝辣,當個逍遙富人吧?!他壓根忘了咱們母女倆,他忘了,壓根就沒想起過……」她哭得悲憤,聲嘶力竭,最後竟嗆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