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使用刀叉對紫紗來說已是駕輕就熟的易事,直到她一個輕忽,叉子從豌豆表皮擦身而過,豌豆從她的餐盤里凌空躍起彈進藍父的葡萄酒里。
剎那間,紫紗彷佛被人瞬間冰凍似的,全身一僵,雙手愣在半空中。
這一刻,紫紗的腦海里想的全是自己的困窘跟無地自容,完全跳月兌替身的身分。
直到雷斯的爆笑聲傳來,再見到藍氏夫婦臉上的笑容,紫紗才猛然記起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對真正的藍綾衣而言,豌豆的事件充其量只是一則意外的插曲,根本就不會有人把這失誤跟她對刀叉的生澀聯想在一起。
想通以後紫紗旋即故作輕快道︰「一記完美的空心球。」
「可惜投錯了籃框。」雷斯笑著補充。
紫紗在心里暗暗白了身旁的他一眼,覺得他真是多嘴得可以。
藍父則捧場的端起酒杯,一派自在的啜飲。
紫紗見狀才直正釋懷,重新寬心的大啖美食。
餐後,紫紗隨著藍家一行三人走出餐廳,穿過寬敞的大廳,移師到另一端的起居室,開始了所謂的閑話家常。
幾乎是紫紗一坐定,便清楚的感覺到眾人的目光全匯集在自己身上,讓她不由得開始感到坐立難安。
就在她被他們瞧得心虛之際,藍父開口說話,「爹地跟媽咪討論過了,或許是因為你在體操方面有天分,從小又喜歡跳舞跟音樂,以致我們誤以為韻律體操就是你所追求的,才會不斷的督促你往這方面努力。」
跳舞跟音樂?開什麼玩笑?!紫紗在心里頭大叫,別說她壓根不會跳舞,就連音樂也只有在無聊時才听。
一旁的藍母接著道︰「加上媽咪跟爹地又是這領域的專業,無形中便將我們的期望不自覺的加諸到你身上,以至於造成你沉重的壓力。」語氣里有著自責。
這麼說來綾衣是因為受不了壓力才蹺家的嘍?紫紗暗忖,但仍未能有多深刻的體認,畢竟自己對體操一竅不通。
「從今以後,我們會尊重你的意願,等奧運結束以後,不管你對未來有什麼規畫,我們都會全力支持。」
之所以要等到奧運以後,是因為藍氏夫婦深知女兒身上背負的不單單只是他們的期許,同時也是全國人民希望之所系,她有責任跟義務要對長久以來給予她支持的民眾負責。
出乎紫紗意料之外的,藍氏夫婦明理的程度遠遠超出她原先的預期。
見紫紗不語,藍母進一步確認,「媽咪跟爹地這樣的決定你能接受嗎?」
紫紗雖然知道自己沒有權利替綾衣作決定,但是客觀來看,藍氏夫婦的一席話合情合理,實在沒有不接受的理由,「可以。」一口應允,壓根沒想過一時的口快將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替自己帶來天大的麻煩。
听到紫紗的回答,藍氏夫婦終於放下心來。
「之前爹地媽咪因顧及你的意願和在外安全,乃對媒體宣稱你在上星期扭傷腳踝,所以這陣子你就先待在家里,不需要到體育館去。」
紫紗一听,當然是欣喜的點頭同意。
天曉得更要一句法文也听不懂的她走出戶外,誰能預料會發生什麼事?如今被要求待在屋里,紫紗自然是求之不得。
◆◆◆
半倚著臥房外邊陽台的欄桿,一個人靜靜的站在夜幕籠罩的星空底下,紫紗心里仍是無法感到真實。
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的生命會在短短兩天不到的時間里產生如此巨大的轉變,簡直超乎她所能想像。
身為孤兒,紫紗最渴望的莫過於擁有屬於自己的家人,而今,自己長久以來的願望居然在一夕之間實現了,一雙慈愛明理的父母跟一個或許白目但疼愛妹妹的兄長。
只不過她真的可以嗎?放縱自己沉浸在不屬於她的幸福里。
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在紫紗回過頭的同時,視線正好對上甫推開門走進來的雷斯。
「還有閑情逸致賞月,看來一趟台灣之旅並沒有耗去你太多的精力。」雷斯氣定神閑的朝陽台走來。
紫紗趕忙又進入戒備狀態。
雷斯走近,注意到紫紗過度認真的神色,「我說你那是什麼眼神?」
「眼神?什麼眼神?」如果可能的話,紫紗希望自己能立刻變出一面鏡子來。
「你在心虛。」雷斯一口斷定。
紫紗猛地心髒漏跳一拍,「哪有?」表情看來極其無辜。
豈料,「你果然是在心虛。」雷斯說得更為武斷。
「我……」紫紗急忙想反駁。
「從小只要你一心虛,表情就會變得無辜。」
經雷斯一提,紫紗這才注意到,似乎真有這麼回事,頓時為之語塞。
倒是綾衣居然跟自己擁有相同的毛病這點,讓她頗為意外。
「願意說出來听听嗎?」對於唯一的妹妹,雷斯其實寶貝得緊。
雷斯突如其來的真誠讓她一時反應不及,甚至大受感動,可惜她卻是有口難言,「探人隱私是不道德的行為。」故意佯裝正經八百的告誡,以期引開話題。
不意卻遭雷斯反將一軍,「是誰老說道德是衛道人士的藉口?」
懊不會是綾衣吧?紫紗心里暗暗叫巧。
遇到這種時候,裝傻顯然是唯一的路,「有嗎?誰啊?」
眼見紫紗執意否認,雷斯只能選擇相信,是自己多心了。
「總之以後不許再這麼莽撞,有任何的事一定要先找我商量,知道嗎?」
雷斯此話一出,紫紗總算明白他這會來敲自己房門的用意,心頭不由得一熱。
真正的家人應該就是這樣吧!平日鬧歸鬧,遇到問題時又能立刻挺身扶持。
擔心再不想辦法沖淡心頭那股熱流,自己可能會因而失態,紫紗刻意以著俏皮的口吻不耐道︰「知道了啦,跟個老頭子似的。」
法國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居然被稱為老頭子?當事人的反應不難預料。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老頭子只比你大六歲。」
紫紗也假意附和,「是啊,充其量不過就是兩千多個日子而已嘛!」強調的意味甚濃。
雷斯忍不住因她的回答而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趟台灣之行真的讓她靈明許多。
「突然不說話,該不會是在心里偷罵我吧?」腦海里暗暗回想是否自己說溜了什麼,引來他不必要的猜疑。
「放心吧,我的心眼大多了。」
紫紗哪里會听不出來他是在虧自己小心眼,偏偏又不能講明,免得被說成是對號入座。
不等紫紗想辦法扳回一城,雷斯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發,「好啦,時候不早了,早點睡。」意外發現短發也很適合她。
對著雷斯轉身準備離開的背影,紫紗順口說道︰「哥晚安!」發自真心將他當成兄長看待。
正欲離去的雷斯因而停下腳步,重新轉過身來。
紫紗不解的問︰「怎麼啦?」
「你不知道?」在她臉上看到真切的困惑。
知道?她該知道什麼嗎?紫紗的警覺心又起。
基於多說多錯的原則,她決定適時的保持緘默。
丙不其然,雷斯主動揭曉謎底,「打從你上學的第一天起,便改口叫我雷斯。」
紫紗心里啊的一聲,表面上仍是一派自若,「什麼嘛,不過就是偶爾表現一下兄妹的友愛,也值得你大驚小敝。」
「什麼時候開始,你也懂得友愛這玩意兒?」
「早八百年前就懂了,只是沒拿出來用而已。」紫紗刻意以夸張的口吻來混淆焦點。
雷斯縱容的搖搖頭,「記得早點睡。」這才重新轉身離開。
身後的紫紗則是對著他的背影偷偷吁了口氣。
◆◆◆
隨著奧運的腳步逼近,身為國家代表隊教練的藍氏夫婦也不得閑,早餐過後夫妻倆便相偕前往體育館,雷斯也出門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