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搭過捷運,他覺得挺有趣的,不過在人們陸續上車後,他的注意力便落在手里的雜志上。
片刻,他敏感地察覺有道目光直逼他而來,不細想,他立刻抬頭尋找,視線穿過手臂間空隙,他看見了一雙靈活大眼,然後,有人放下手臂,他瞧見她清秀的臉龐。
緊接著,又有人移動位置,他失去了那張容顏,因為她已經別過頭。
他不死心,繼續守著。這種被人打量的情況,每天都會發生,他敢打賭她絕對會再轉過頭來。果不其然,直到身前沒了任何阻礙物,那清秀的臉蛋剛好又轉過來。
正巧被他逮個正著,兩人相視幾秒。
她笑了,笑得極為尷尬。
他也笑,不過笑在心底。
她清秀的容貌看起來很純真,是鄰家妹妹那一型,惹人憐愛。
不過,不適合他。
他喜歡的是成熟有智慧的女人,鄰家女孩只會讓他吃得一點也不剩。
還來不及收回視線,很快地,捷運抵達最繁榮的台北車站,他順手把雜志合上,準備下車。
然而,就在下車前的千分之一秒,他倏地回頭,目光依舊對準她。
匆匆一瞥,車門關上,她的容顏跟著捷運車廂駛離。
轉身搭上手扶梯,腦中浮現那雙無辜的靈活眸子。在這復雜的都市里,還能保有純真眼神的女孩很少見呢!
真是怪哉!清秀的小家碧玉向來引不起他的興趣,不是嗎?搖了搖頭,他回過神。
反正,只是一次的偶然。
偶然能有多少次?
每天搭捷運的人數以萬計,他會再踫上她的機會微乎其微,甚至不太可能,因為明天他的車就會修好了。
會再相遇,除非緣分,但他——蕭邦,從不信這種無聊事。
緣分——是留給那種閑得發慌的人妄想的。
踏入辦公室,蕭邦才落坐,秘書便盡責地端上咖啡和報告今天的行程。
「總裁還沒回來?」總裁是他的表哥,是Deanna的發行人。
秘書回道︰「是的,听說下個月才會回來。」
蕭邦迅速翻著行事歷,「那就是說,這個月的會議都由我主持?」
秘書仍是一板一眼地回答,「原則上來說——是的,總編。」
摘下眼鏡,蕭邦想起今早那令他覺得有趣的鄰家女孩的笑容,這才發現這個跟了他四個月的新秘書似乎沒笑過,是他待她不好嗎?
「小凡,怎樣才能使你笑一笑?」
秘書公式化地回答︰「加薪!」
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她也心存疑惑,總編向來只管她辦事效率高不高,從不管她笑不笑,為何今天突然問她這問題?
這下,反倒是蕭邦笑了出來。
「很好,我會呈報上去的。」
「多謝總編抬愛。」她必恭必敬地彎腰。
「不客氣。」蕭邦也回得正經。「好了,你先出去吧!」
「對了,總編,柳小姐請你回電。」
蕭邦抬頭,「哪個柳小姐?」
「柳情婉小姐。」打電話來找總編的人,除非有正事相談,要不總編都交代先由她擋下。
柳情婉——那個兩個禮拜前主動宣布他們要結婚的那個蠢女人?
蕭邦眼一抬,露出冷冷的不屑神情,「小凡,要是柳小姐再打電話過來,請幫我跟她說,當我說分手時,就是分手!」
「要講得明明白白,還是委婉一些?」身為秘書,必須有冷靜的頭腦,隨時提供上司最佳方案。
雖然不曉得總編為何會對想和他結婚的女人特別無情,但站在女人的立場,她多少要為對方留點面子。
總編能夠溫和地跟任何一個人說話,對于他人不明白的問題,也能不厭其煩地解釋到對方懂為止。基本上,從她進入Deanna後,一直覺得總編非常好相處,她也從沒听過有任何不利于他的閑話,只除了他排拒婚姻的決然態度,這是眾所皆知的。
蕭邦笑得極為溫柔,輕聲軟語,但他的言詞卻冰冷極了。
「要她——別、妄、想、了!」
「是的。」秘書領命退了出去。
待秘書關上厚重的木門,蕭邦揉了揉鼻梁,往後倒向椅背。
對于每個想跟他交往的女人,他開宗明義便聲明不準談婚姻,一旦涉及婚姻的話題,沒有商量的余地,只有分手一途。
對于公事,或許還有轉環的余地,就只有婚姻這個禁忌,他從不退讓。
不過,和他好聚好散的女人也大有人在,只要她們需要他幫助,在他的能力範圍內,他也會義不容辭的幫忙。只是,這並不包括柳情婉,因為她不只犯了他的大忌,更有甚者,還以為他是個好擺布的人偶!
結婚,哈!
一張盛載了文字的薄紙,能有什麼約束力?
他父母的婚姻,讓他成了這個愚蠢制度下的見證!婚前的海誓山盟,婚後又兌現多少?
連維持最基本的家庭康樂也做不到,還談什麼婚姻?談什麼愛情?所以他——蕭邦,這一輩子不要婚姻!
可以戀愛、可以享樂,就是不要當個蠢蛋!
你真的不要婚姻嗎?
他想起了弟弟蕭繁曾經問過他的一句話。
扮,並不是每樁婚姻都像爸媽一樣,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太偏激了!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呢?
偏激?倘若……我能遇上一個我愛她比愛自己還多的女人,我想……或許我會結婚吧!
是了,他記得他是這麼回答的。
但,未來不可預測,就算他有這種想法,也不見得就能遇上。
不期然的,他又想起了捷運車廂上的她——那個帶了點傻氣、笑容純真的女人。
第二章
偶然能有多少次?
這是一種很簡單的莫非定律——
下雨時,你帶傘出門,才走沒幾步,前一秒的傾盆大雨硬是說停就停;沒帶傘出門,萬里晴空硬是來場滂沱大雨,讓你淋成落湯雞。
奇怪的定律,不過卻是神準!
下班後,又搭上另一波人潮。
這次沒有早晨的悠閑,倒是多了不少喧囂。
捷運列車一站一站經過,來到台北車站。
魚可人站在固定的位置上,這是她的習慣。
低頭想著寧寧對她說的話,直到有雙男用皮鞋來到她的鞋尖前,她才緩緩抬頭想看看是誰靠她那麼近。
對上男子的側臉,她的唇不自覺地拉出一道不太自然的弧度。
怎麼會是他?同樣的西裝、同樣的細黑框眼鏡、同樣的……容貌,眼前的他正是早上偷看被他抓包的男子。
他單手撐在魚可人耳邊的車廂連結板上,臉微微側開,似乎也有意避免與人四目交接。他的胸膛剛好在她的呼吸範圍內,鼻子里嗅到的全是獨特的氣味,也不能說難聞。
只是……喜歡干淨空氣的她,容不下太精致的味道。
怎麼辦?
離她下車的地點還有數站,要是繼續憋氣下去,她肯定是第一個搭捷運因缺氧而昏倒的乘客。因為這原因而被送進醫院,恐怕會被寧寧笑死!她才不要。
車廂里有學生、上班族,各自圍成一圈,形成一個個小族群,壓根沒人注意到她的窘況。瞧見對面還有一個空位,她努力不影響任何人地偷偷轉移陣地。
「呼……」
終于,魚可人佔到一個看起來不比剛剛寬松,但總比滿鼻子香氣好一些的位置,她先是閉目長長的吸了口氣,補足剛剛的缺氧。
只是,盡避魚可人如此小心翼翼,她的舉動還是讓蕭邦發覺到了。
僅僅一眼,蕭邦就認出了她,他心中除了意外還是意外。
看來上天給他的偶然不只一次。
瞧她那副似乎剛擺月兌討債公司的追擊而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些微惱怒襲上心頭。
何時自己竟也讓人如此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