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頭。
「七歲那年,我從霄漢寨偷偷下山去找我的父母,因為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她哽咽搖頭,「可是下了山,又不知道往哪兒走,我在外頭迷了路,回不了山寨,就當了小乞兒……」
他眉頭攏起,心疼的將她擁得更緊,她眼中閃動著淚光,為了掩飾而故意扮了個大鬼臉,可晶瑩的淚水卻不听話的滑落眼眶,他不舍的為她拭去熱淚。
「呃,我流什麼淚啊?其實當乞兒的日子也沒那麼難過,就是餓得難受、凍得像冰棒而已,」她沉沉的吸了口長氣,無奈眼中又泛淚光,「但我再怎麼伸長了手去乞討,就是沒人肯施舍給我。」眼淚再次滴落,這一次,他輕輕吻去她的淚水。
她擤了擤鼻子,「後來,我真的餓得、凍得再也忍不住了,又看到一輛漂亮的馬車停在一幢好漂亮的大房子前,一個女人下了車,穿著看起來好暖和的衣裳,我想也沒想的就跑過去,想向她要一點溫暖……」她臉色蒼白,「結果有兩個人從屋里沖了出來,把我痛打了一頓,在我痛苦申吟時,竟然還有人拿了水出來潑我,我渾身凍得直發抖,差點死掉了。」
「太可恨了!」
「是很可恨,後來我被兩個老乞兒所救,才撿回一條小命,當時我就決定不管用任何方法,以後一定要賺到很多錢,不管是偷是搶我都做,只要不傷及人命,這是唐哥哥的原則。」
她吐了一口長氣,「一開始我把掙得的銀兩給兩個老乞兒,但他們老人家身子不好,不久就相繼離世了,後來我開始四處拜師,也終于回到了霄漢寨。」
「你存那些錢打算做什麼?」
她微聳一下肩,「不知道,但每存一筆錢,我就知道自己不會再挨餓受凍,就算到生命終了的那一天,也不必再嘗到饑寒交迫的滋味了。」
他大概明白了,那是一顆不安的心在作怪。
「我知道怎麼做了,你唐哥哥當了公主的賊保鏢,你這個小賊婆就當我的保鏢好了,我讓你領終生俸,每個月的月俸一千兩,如何?」
她眼楮一亮,「真的?」
「當然。」
但她突然又搖搖頭,「好是好,可是你根本不需要保鏢。我不要,無功不受祿。」
「我需要,不過,不是在皇宮內。」
「意思是在這兒用不上我,但在別的地方就用得上我了?」
她用得上的地方何只保鏢這一項!秦惟禮莞爾一笑,笑她的單純。
他輕撫她粉女敕的臉頰,「一旦回到江南,你就有得忙了,好好當你的保鏢吧!」
就算要付錢差人演出賊寇襲擊也行,他一定會讓她有事做。
「那好,我就當你的保鏢,別學那些禮儀,好不好?」
「不成,這一點不得討價還價,你就好好的學。」
「是為了符合你家人的期望嗎?」
他點頭,一想到食古不化、挑剔非常的女乃女乃,以她現在的模樣想要過關,恐怕要天下紅雨才有可能。
謝雨茵勉為其難的一嘆,「好吧!看在每個月一千雨的月俸上,我試試看好了。」
這女人!他黑眸半眯,「你真的很欠吻!」沒給她任何抗辯的機會,他惡狠狠的先吻了再說,自然也就沒有機會听到她的下一句話——
「當然,還有看在你這麼愛我的份上……」
第五章
其實不難,真的一點都不難!這天底下能有什麼事難得了她謝雨茵呢!
但眼前這一樣——
她咬著牙,坐在這名為‘古箏’的鬼東西前,前面的香爐里冒出裊裊香煙,她僵硬著十指與那幾絲線在搏命,大汗小汗拼命冒。
她對成語也許所知不多,但‘焚琴煮鶴’是她現在最想做的事。
可是一想到深愛她的秦惟禮,她只好告訴自己,琴慢點兒再燒、鶴晚點兒再煮,咬牙切齒的跟快要抓狂的自己進行溝通。
真的不難啦,你那麼冰雪聰明,怎麼可能做不到。
不難?那你的手指怎麼老呈蜘蛛狀?彈出來的聲音更讓旁邊的花草都呈半枯萎狀態,好像連風都在哀號。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來梅花撲鼻香。
不會有梅花模鼻香的啦,因為你再摧殘下去,沒有花開得了!
叫你學就學,廢話那麼多!
那你就繼續折磨自己、折磨天下萬物好了。
可惡!謝雨茵努力勾起那幾條硬邦邦的線,只听見古箏「當當」作響,走調得厲害,這什麼跟什麼!
她真的不行了,她若對自己坦誠些,早該明白這幾天的日子根本不是人過的,她一直在跟真實的自我進行反向拔河嘛!
如果她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在扮不下去時能忍住說粗話的沖動,一切好像也還可以混下去,但壞就壞在她撐不久,而這些禮儀和琴棋書畫的教學又太繁雜、太無聊、太折磨人,她再怎麼古靈精怪、聰敏靈慧,這些玩意兒就像跟她犯沖似的,總是兜不攏,氣得她火冒三丈、粗話狂飆……
當然,她不好過,那些領聖命的老嬤嬤們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听她罵一句「你他女乃女乃的!」她們的臉色就一陣青一陣白,偏偏在教導她的時候,只能對她嚴格督促,卻不能打罵,因為眾人早就認定,這茵妃極有可能是未來的皇後娘娘啊!
所以,她們只能眼淚往肚里吞、怒火也往月復中燒,即使嘴角抽搐、口吐白沫,快要腦充血,只要能教出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後,再苦也值得。
問題是……如果這未來皇後的資質不好、慧根不夠,她們可不可以直接以死謝罪,那還痛快些,總比听這令人頭皮發麻的琴聲要來得好。
「當!當!叮叮叮……當……」
「哼,不學了,不學了!」
謝雨茵氣呼呼的想以手刀斬斷這跟她作對的鬼箏,卻忘了自己的功夫仍被制住,這一用力敲下去,當場痛得她眼淚狂飆,火冒三丈的又是一連串問候爺爺、爹娘的髒話出口,那些老嬤嬤听了,臉都綠了。
此時,朱皓熙剛好走進來,老嬤嬤們忙著行禮,他舉手制止,「都下去吧!」
謝雨茵痛得正齜牙咧嘴,實在沒有心情向皇上行禮。
再說了,這皇上明明沒多大年紀,性格卻老成穩重,這段日子兩人踫過幾次面,但說過的話用十根手指頸都數得出來,悶!
朱皓熙凝睇著正忙著向紅腫的手掌吹氣的謝雨茵,只見她那雙黑白明眸靈活的轉來轉去,卻始終沒吭上半個字,「你想說什麼?快說吧!別悶到得內傷了。」
她心頭一驚,忍不住本噥,「怎麼你跟那個討厭鬼一樣。」
他當然很清楚她指的是誰,「我以為你跟惟禮已有共識。」
「雖有共識,但是沒有禍福與共,我已經有點後悔了。」她埋怨道。
他大概明白她所指為何,微笑沒搭話。
「我在這兒受罪,他倒好,什麼東西都不必學,就連幫我解個穴也不肯,一點誠意都沒有!」她繼續數落,一張嬌俏的臉蛋氣得鼓起腮幫子。
「那是因為他知道你捱不久,又想一逃了之,所以,還是不幫你解的好。」
這就是她說他是討厭鬼的原因嘛!他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蟲,怎麼那麼清楚她在想什麼?!
她的確動過‘逃亡’的念頭,但礙于這身沒了功夫的臭皮囊,根本沒有逃出的勝算,只好作罷。
想了想,謝雨茵不悅的美眸突然瞪向萬人之上的朱皓熙,「我說皇上,你很不負責任,你知道嗎?」
膽子不小,竟敢責備起他來,「怎麼說?」
她站起身,撇撇嘴角,「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唐哥哥把我放在皇上這兒,就是為了要逃離秦親王,既然他進宮來,你就該幫助我出宮逃離他,不是嗎?」